汉纪·汉纪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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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安元年(壬午,公元一四二年)
汉安元年(壬午,公元142年)

春,正月,癸巳,赦天下,改元。
春季,正月癸巳(十四日),大赦天下。改年号。

秋,八月,南匈奴句龙吾斯与薁鞬、台耆等复反,寇掠并部。
秋季,八月,南匈奴句龙王吾斯和、台耆等再次反叛,攻打劫掠并州。

丁卯,遣侍中河内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污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遂劾奏:“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任,而专肆贪叨,纵恣无极,多树谄谀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震竦。时皇后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不能用也。杜乔至冶金兗州,表奏泰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上征固为将作大匠。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亲党;互为请救,事皆寝遏。侍御史河南种暠疾之,复行案举。廷尉吴雄、将作大匠李固亦上言:“八使所纠,宜急诛罚。”帝乃更下八使奏章,令考正其罪。梁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时广陵贼张婴寇乱扬、徐间积十馀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前太守率多求兵马,纲独请单车之职。既到,径诣婴垒门;婴大惊,遽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十馀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至诚,乃出拜谒。纲延置上坐,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又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来,思以爵禄相荣,不愿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若闻义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荆、扬、兗、豫大兵云合,身首横分,血嗣俱绝。二者利害,公其深计之!”婴闻,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若鱼游釜中,知其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言,乃婴等更生之辰也!”乃辞还营。明日,将所部万馀人与妻子面缚归降。纲单车入婴垒,大会,置酒为乐,散遣部众,任从所之;亲为卜居宅、相田畴;子弟欲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悦服,南州晏然。朝廷论功当封,梁冀遏之。在郡一岁,卒;张婴等五百馀人为之制服行丧,送到犍为,负土成坟。诏拜其子续为郎中,赐钱百万。
丁卯(二十一日),东汉朝廷派遣侍中河内人杜乔、周举,代理光禄大夫周栩、冯羡,魏郡人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别到各州郡进行视察,表扬有德行和忠于职守的地方官吏。对于贪赃枉法的人,属于刺史、郡太守等二千石以上的官吏,将他们的罪行用驿马迅速上奏朝廷;属于县令、县长及以下的官吏,便就地直接逮捕法办。杜乔等接受使命后出发到各州郡,唯独张纲把车轮埋在洛阳城的都亭,他说:“豺狼当道,怎么去问狐狸?”于是上书弹劾:“大将军梁冀、河南尹梁不疑,因身为外戚而蒙受皇恩,肩负辅佐皇帝的重任,却大肆贪污,任情纵欲。谨列举出他目无君王、贪赃枉法的十五件大事,这都是做臣子的人所切齿痛恨的。”奏章呈上去后,京都洛阳为之震惊。当时,皇后梁正大受庞幸,梁氏家族亲戚布满朝廷,顺帝虽知道张纲说得对,但不能采纳。杜乔到兖州视察以后,向朝廷上表,称泰山郡太守李固的政绩为天下第一。于是,顺帝将李固征召到京都洛阳,任命他为将作大匠。八位使者向朝廷所弹劾的地方官吏,多数是梁冀和宦官的亲友和同党。由于皇亲和宦官互相请托和庇护,所有的弹劾案都被搁置。侍御史、河南人种对此感到痛恨,再次进行举报。廷尉吴雄、将作大匠李固也上书说:“八位使者所指控的地方官吏,应迅速惩处。”顺帝这才把八位使者的弹劾奏章,重新交付给有关官吏,命令审查定罪。梁冀痛恨张纳,想找一个机会来陷害他。当时,广陵郡的盗贼首领张婴在扬州、徐州一带,作乱已有十余年,历任郡太守都无法镇压下去。于是,梁冀就任命张纲为广陵郡太守。以前的广陵郡太守都请求朝廷多派兵马,而张纲却只乘一车前去上任。抵达广陵以后,就径直到张婴营垒大门,求见张婴。张婴大吃一惊,急忙下令紧闭营门。张纲在门外将所有跟他前来的官吏和百姓都打发回去,仅留下十几个亲信,然后写信告诉张婴,请他出来见面。张婴看到张纲十分诚恳,于是出营拜见。张纲让张婴坐在上座,开导他说:“过去历任郡太守,多数一味贪婪和残暴,使得你们心怀愤怒,聚众起兵。郡太守的确有罪,然而你们这样做也不符合大义。如今主上仁爱圣明,准备用恩德消除叛乱,所以才派我来,想赐给你们封爵和官位,使你们荣耀,不愿意对你们施加刑罚,今天确实是转祸为福的大好时机。如果听到这些道理而不肯归附朝廷,天子赫然盛怒,征调荆州、扬州、兖州、豫州的大军,象云一样集合,你们就将身首异处,子孙灭绝。二者的利害,请你好好考虑。”张婴听后流着眼泪说:“我们这些野蛮的愚民,自己不能上通朝廷,不堪忍受残酷迫害,才聚集在一起苟且偷生,象鱼游锅中,自己也知道不能长久,只不过暂时苟延残喘而已。今日听到您的开导,正是我们再生之时。”于是,张婴告辞回营。次日,张婴率领他的部众一万余人和妻子儿女,把手臂捆绑在背后,向张纲投降。然后,张纲独自乘车进入张婴的营垒,大摆筵席,饮酒作乐,遣散张婴的部众,听任他们去愿意投奔的地方。张纲还亲自为张婴选择住宅,查看田地,张婴的子孙想当地方官吏的,他都加以推荐任用。人们心悦诚服,当地一片和平。朝廷评论功绩,应当封张纲侯爵,但受到了梁冀的阻挠。张纲在广陵郡任职一年后去世。张婴等五百余人,为他穿上丧服举哀,将他的灵柩送回家乡犍为,还为他运送泥土,筑成坟墓。顺帝下诏,任命张纲的儿子张续为郎中,并赐钱一百万。

是时,二千石长吏有能政者,有雒阳令渤海任峻、冀州刺史京兆苏章、胶东相陈留吴祐。雒阳令自王涣之后,皆不称职。峻能选用文武吏,各尽其用,发奸不旋踵,民间不畏吏,其威禁猛于涣,而文理政教不如也。章为冀州刺史,有故人为清河太守,章行部,欲案其奸臧,乃主太守为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欢。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独有二天!”章曰:“今夕苏孺文与故人饮者,私恩也;明日冀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遂举正其罪,州境肃然。后以摧折权豪忤旨,坐免。时天下日敝,民多愁苦,论者日夜称章,朝廷遂不能复用也。祐为胶东相,政崇仁简,民不忍欺。啬夫孙性,私赋民钱,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归伏罪。性惭惧诣阁,持衣自首。祐屏左右问其故,性具谈父言。祐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
当时,有才能和政绩的二千石官吏,包括洛阳令任峻、冀州刺史京兆尹人苏章、胶东国相陈留人吴。自从王涣以后,所有的洛阳令都不称职。任峻接任洛阳令后,善于选用文武官吏,使他们各尽其才,举发奸罪十分迅速,转足之间即可破案,民间也不再畏惧官吏。任峻的威严和震慑能力超过王涣,然而在礼文仪节、政治教化方面不如王涣。苏章任冀州刺史,他的一位故人是清河郡太守,苏章在辖区巡视,准备查问他的贪赃枉法罪行。于是他请这位太守备下酒和菜肴,畅叙平生友情,甚为欢洽。太守高兴地说:“别人都只有一个天,唯独我有两个天!”以为老朋友苏章定能为他遮盖罪恶。苏章说:“今天晚上,我苏孺文跟故人喝酒,这是私情;明天,冀州刺史调查案情,则是国法。”于是举发并判定了他的罪名,全州肃然。苏章后因打击权贵而违背皇帝圣旨,获罪免官。当时,朝政日趋凋敝,人民更加忧愁困苦,议论时事的人日夜称赞苏章,但朝廷却不能再任用他。吴出任胶东国相,为政崇尚仁爱简约,百姓都不忍心欺骗他。有一位乡啬夫,名叫孙性,私自赋敛百姓钱财,买衣服送给自己的父亲。父亲得到衣服,大怒说:“你有这样的长官,怎么忍心欺骗他?”催促他回去认罪。孙性怀着惭愧和畏惧的心情,拿着衣服,到官府自首。吴教左右退出,询问缘故,孙性就把父亲所说的话,全都告诉了吴。吴安慰他说:“你为父亲的缘故而蒙受了贪污的恶名,真是所谓:看他的过失,知道他有仁爱的品德。”他命孙性回家向父亲道谢,又把衣服赠给了孙性的父亲。

冬,十月,辛未,太尉桓焉、司徒刘寿免。
冬季,十月辛未(二十六日),太尉桓焉和司徒刘寿均被免官。

罕羌邑落五千馀户诣赵冲降,唯烧何种据参䜌未下。甲戌,罢张乔军屯。
罕羌村落五千余户,都向赵冲投降,唯有烧何种羌人,仍据守参,不肯归附。甲戌(二十九日),撤销张乔在三辅地区的军事防御。

十一月,壬午,以司隶校尉下邳赵峻为太尉,大司农胡广为司徒。
十一月壬午(初七),擢升司隶校尉、下邳人赵峻为太尉,大司农胡广为司徒。

汉安二年(癸未,公元一四三年)
汉安二年(癸未,公元143年)

夏,四月,庚戌,护羌校尉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击烧当羌于参丝,破之。
夏季,四月庚戌(初八),护羌校尉赵冲和汉阳郡太守张贡,对据守在参的烧当种羌人发动攻击,将其击破。

六月,丙寅,立南匈奴守义王兜楼储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时兜楼储在京师,上亲临轩授玺绶,引上殿,赐车马、器服、金帛甚厚。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飨赐、作乐、角抵、百戏。
六月丙寅(二十五日),东汉朝廷封南匈奴守义王兜楼储为单于,号为呼兰若尸逐就单于。这时,兜楼储正在京都洛阳,顺帝亲自主持仪式,颁授单于玺印,引单于上殿,赏赐车马、器物、衣服、金银、丝织品,甚为丰厚。又下令,命太常、大鸿胪,以及所有外国派到中国充当人质的王子,在广阳门 外聚集祭祀路神,给兜楼储饯行,奏乐,还表演了摔跤和杂技等节目。

冬,闰十月,赵冲击烧当羌于阿阳,破之。
冬季,闰十月,赵冲率军在汉阳郡的阿阳县,进击烧当种羌人,将其击破。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将扶风马寔遣人刺杀句龙吾斯。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将右扶风人马,派人刺杀了句龙王吾斯。

凉州自九月以来,地百八十震,山谷坼裂,坏败城寺,民压死者甚众。
自九月以来,凉州共发生地震一百八十次。山崩谷裂,城郭和官府房舍全都遭到破坏,被压死的百姓很多。

尚书令黄琼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选,专用儒学、文吏,于取士之义犹有所遗,乃奏增孝悌及能从政者为四科;帝从之。
尚书令黄琼认为,先前左雄所上奏的关于孝廉的选举制度,只限于推荐精通经学的“儒学”和通晓公文格式的,对于选拔人才的原则还有遗漏。于是上书皇帝,请求增加“孝悌”和“有能力从政”两科,加上原有的“儒学”、“文吏”两科,共为四科。顺帝采纳。

建康元年(甲申,公元一四四年)
建康元年(甲申,公元144年)

春,护羌从事马玄为诸羌所诱,将羌众亡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琚追击玄等,斩首八百馀级。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鹯阴河;军度竟,所将降胡六百馀人叛走;冲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后,与战而殁。冲虽死,而前后多所斩获,羌由是衰耗。诏封冲子为义阳亭侯。
春季,护羌从事马玄,因受羌人的引诱,率领塞内的羌人,逃出塞外。兼任护羌校尉卫琚追击马玄等人,斩杀八百余人。赵冲又追击叛羌,到达建威阴河,军队渡河完毕,他所率领的六百余名归降的胡人叛逃。赵冲率领数百人前往追击,在途中遭到叛羌的伏击,赵冲在与叛羌的战斗中陈亡。赵冲虽然战死,但前后斩杀和俘虏的叛羌甚多。于是,羌人的势力衰退下去。顺帝下诏,封赵冲的儿子为义阳亭侯。

夏,四月,使匈奴中郎将马寔击南匈奴左部,破之。于是胡、羌、乌桓悉诣寔降。
夏季,四月,使匈奴中郎将马攻击南匈奴左部,将其击破。于是,胡人、羌人、乌桓人全向马归降。

辛巳,立皇子炳为太子,改元,赦天下。太子居承光宫,帝使侍御史种暠监其家。中常侍高梵从中单驾出迎太子,时太傅杜乔等疑不欲从而未决,暠乃手剑当车曰:“太子,国之储副,人命所系。今常侍来,无诏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辞屈,不敢对,驰还奏之。诏报,太子乃得去。乔退而叹息,愧暠临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称善者良久。
辛巳(十五日),立皇子刘炳为太子,改年号。大赦天下。太子住在承光宫,顺帝派侍御史种做太子宫中的总管。中常侍高梵从内宫乘一辆车子出来迎接太子。当时,太傅杜乔等感到怀疑,不想让高梵把太子接走,但又决定不下。于是,种手提宝剑,挡住车说:“太子是国家的王位继承人,关系着人民的生命。如今常侍前来,没有诏书和符信,怎么知道不是奸谋呢?今天,只有一死而已。”高梵说不过种,不敢回答,急忙驱车回宫奏报。拿来顺帝诏书后,太子才得以离开。杜乔退下后叹息,自愧不如种遇事不乱。顺帝也夸奖种持重谨慎,称赞了很久。

扬、徐盗贼群起,盘互连岁。秋,八月,九江范容、周生等寇掠城邑,屯据历阳,为江、淮巨患;遣御史中丞冯绲督州兵讨之。
扬州、徐州的盗贼蜂拥而起,相互联合,连年不息。秋季,八月,九江贼帅范容、周生等,攻打劫掠城市和村落,屯驻据守历阳县,已经成为长江和淮河之间的巨大祸害。东汉朝廷派遣御史中丞冯绲,督率州的地方军队,前往讨伐。

庚午,帝崩于玉堂前殿。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岁。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
庚午(初六),顺帝在玉堂前殿驾崩。太子刘炳即皇帝位,年仅二岁。尊皇后梁为皇太后。皇太后临朝主管朝政。

丁丑,以太尉赵峻为太傅,大司农李固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丁丑(十三日),任命太尉赵峻为太傅,大司农李固为太尉,参与主持尚书事务。

九月,丙午,葬孝顺皇帝于宪陵,庙曰敬宗。
九月丙午(十二日),将顺帝安葬在宪陵,庙号敬宗。

是日,京师及太原、雁门地震。
当日,京都洛阳,以及太原郡、雁门郡,均发生地震。

庚戌,诏举贤良方正之士,策问之。皇甫规对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纪纲四方,几以获安;后遭奸伪,威分近习,受赂卖爵,宾客交错,天下扰扰,从乱如归,官民并竭,上下穷虚。陛下体兼乾坤,聪哲纯茂,摄政之初,拔用忠贞,其馀维纲,多所改正,远近翕然望见太平,而灾异不息,寇贼纵横,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宜亟黜遣,披扫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答天诫。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增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娱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德不称禄,犹凿墉之趾以益其高,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戏客,皆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死者再三,遂沉废于家,积十馀年。
庚戌(十六日),皇太后下诏,命举荐“贤良方正”的人才,策问政事。皇甫规对策说:“我认为,顺帝即位初年,勤于帝王政事,治理四方,几乎使天下得到安宁。后来受到奸佞的包围,朝廷大权旁落到左右亲近之手。他们收取贿赂,出卖官爵,宾客相互往来,使天下大乱。人民不堪忍受,投奔乱匪的心情,犹如还归故乡一样的迫切。全国的官吏和人民,都已穷困殆尽;举国上下,空虚到了极点。陛下以慈母之身君临天下,聪明圣哲,纯洁高尚,刚一开始摄政,就选拔任用忠诚坚贞的人才,对其他法令规章,也多有改正,远近一致企望看到太平盛世。然而,灾异并没有止息,盗贼横行,大概是奸佞的权力太重所造成的。常侍中表现特别不好的,应该迅速罢黜和遣退,不仅要驱除这群作恶的人,还要没收他们所受的贿赂赃物,以此来安抚人民的痛苦和怨恨,回答上天的告诫。大将军梁冀、河南尹梁不疑,也应该努力加强修养谦恭的节操,辅之以学习儒术,省去娱乐方面不急需的开支,削减家宅房舍没有益处的装饰。君王是船,人民是水,群臣是船上的乘客,将军兄弟是划桨的水手。如果大家齐心尽力,普渡众生,这就是福。如果懈怠松驰,势将被波涛所吞没,能不慎重吗?一个人的德行,如果和他所担任的职位不相称,就犹如用挖墙脚来使墙壁加高一样,这岂是量力审功,追求安全的方法?凡是老奸巨滑、酒徒、嬉戏宾客,都应该贬黜斥退,以此惩罚不轨的行为。应命梁冀等人好好考虑得到贤才的福气和结交非人的严重后果。”梁冀对皇甫规非常愤恨,将他的对策列为下等,拜授他为郎中,然后又借口说皇甫规有病,将他免职,并遣送回乡。州郡地方官吏顺承梁冀的意旨陷害皇甫规,皇甫规好几次差点都被他们害死。于是,皇甫规被埋没困顿在家,长达十余年之久。

扬州刺史尹耀、九江太守邓显讨范容等于历阳,败殁。
扬州刺史尹耀和九江郡太守邓显在历阳讨伐范容等人,兵败被杀。

冬,十月,日南蛮夷复反,攻烧县邑。交趾刺史九江夏方招诱降之。
冬季,十月,日南郡的蛮夷再次起兵反叛,攻打焚烧县城和村落。交趾刺史九江郡人夏方招诱他们归降。

十一月,九江盗贼徐凤、马勉等攻烧城邑;凤称无上将军,勉称皇帝,筑营于当涂山中,建年号,置百官。
十一月,九江郡盗贼徐凤、马勉,攻打焚烧城市和村落。徐凤自称无上将军,马勉自称皇帝,在当涂山中建筑营垒,建立年号,设置百官。

十二月,九江贼黄虎等攻合肥。
十二月,九江郡盗贼黄虎等攻打合肥县。

是岁,群盗发宪陵。
本年,一群盗贼发掘了安葬顺帝的宪陵。

孝冲皇帝
汉孝皇帝

永嘉元年(乙酉,公元一四五年)
汉冲帝永嘉元年(乙酉,公元145年)

春,正月,戊戌,帝崩于玉堂前殿。梁太后以扬、徐盗贼方盛,欲须所征诸王侯到乃发丧。太尉李固曰:“帝虽幼少,犹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人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沙丘之谋及近日北乡之事,皆秘不发丧,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后从之,即暮发丧。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缵皆至京师。蒜父曰清河恭王延平;延平及鸿皆乐安夷王宠之子,千乘贞王伉之孙也。清河王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公卿皆归心焉。李固谓大将军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高明有德,任亲政事者,愿将军审详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邓、阎之利幼弱!”冀不从,与太后定策禁中。丙辰,冀持节以王青盖车迎缵入南宫。丁巳,封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岁。蒜罢归国。
春季,正月戊戌(初六),冲帝在玉堂前殿驾崩。梁太后因扬州、徐州的盗贼正在兴盛之时,打算等受征召的诸侯王、王子们抵达京都洛阳以后再发布冲帝去世的消息。太尉李固说:“冲帝虽然年龄幼小,但他仍然是全国的君父,今天已经去世,人民和神明,无不为之悲痛,哪里有做子民的反而共同隐瞒君父去世消息的作法?从前,秦始皇死后的沙丘之谋,以及最近的迎立北乡侯之事,都是秘不发丧,这是天下最大的禁忌,绝对不可以这样作。”梁太后听从,便于当天晚上发丧。受到征召的清河王刘蒜及渤海孝王刘鸿的儿子刘缵,都来到京都洛阳。刘蒜的父亲是清河恭王刘延平。刘延平和刘鸿,都是乐安王刘宠的儿子,千乘王刘伉的孙子。清河王刘蒜为人严肃庄重,行动举止遵循法令制度,三公九卿都从心里归服。李固对大将军梁冀说:“现在确定继位皇帝,应当选择年长,高超明智而有道德,能够亲自处理朝廷政事的人,请将军仔细考虑国家大计,体察当初周勃所以选立文帝、霍光之所以选立宣帝的道理,以邓氏家族和阎氏家族选立幼弱的前事为戒。”梁冀不听,与梁太后在宫中决策。丙辰(二十四日),由梁冀持节,用封王的皇子乘用的青盖车迎接刘缵进入南宫。丁巳(二十五日),刘缵被封为建平侯,并于当天即皇帝位,年仅八岁。清河王刘蒜则被遣回封国。

将卜山陵,李固曰:“今处处寇贼,军兴费广,新创宪陵,赋发非一。帝尚幼小,可起陵于宪陵茔内,依康陵制度。”太后从之。己未,葬孝冲皇帝于怀陵。
朝廷准备为冲帝刘炳选择墓地,修建陵园,李固说:“现在处处都是盗贼,军事费用浩大。如果要重新修建一个象宪陵那么大的陵园,征收赋税和调发徭役,不是一个小的数目。而且,冲帝年龄幼小,可以在顺帝宪陵之内修建一个陵园安葬,依照殇帝康陵的制度。”梁太后听从。己未(二十七日),安葬冲帝,陵墓称为怀陵。

太后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太后多从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馀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遂共作飞章诬奏固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间近戚,自隆支党。大行在殡,路人掩涕,固独胡粉饰貌,搔头弄姿,槃旋偃仰,从容治步,曾无惨怛伤悴之心。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善则称己,过则归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矣!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过衅,事合诛辟。”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太后不听。
梁太后将朝廷大权交给三公等辅佐大臣,李固所提出的建议,梁太后大都予以采纳。凡是作恶的宦官,一律被排斥和遣退。天下人都期望政治清平,然而梁冀却对此深恶痛绝。当初,顺帝时所任命的官吏,多数不按常规次序。等到李固当政时,奏准免职的有一百余人。这批被免职的官吏,既对李固怨恨,又迎合梁冀的意旨,于是共同写匿名信诬告李固说:“太尉李固,假公济私,表面上依照正道办事,实际上却从事邪恶的勾当,挑拨离间皇室和近亲的关系,培植和加强自己的党羽。冲帝停柩在堂,路上的行人都掩面哭泣,唯独李固在脸上用胡粉修饰容貌,搔首弄姿,盘旋俯仰,不慌不忙地按照常规走路,没有凄惨悲伤的心情。冲帝的陵园还没有建成,就改变原来的朝政,将功劳归于自己,过失归于君王。排斥逐退皇帝身边的近臣,使他们不能侍奉送葬。作威作福,没有李固这样厉害的了!做儿子最大的罪恶,莫过于连累父母;做臣子最大的罪恶,莫过于诽谤君王。李固的过错和罪恶,理应诛杀。”奏章呈上后,梁冀面见梁太后,请求将奏章下交有关官吏查办,梁太后没有听从。

广陵贼张婴复聚众数千人反,据广陵。
广陵郡盗贼张婴又聚众数千人反叛,攻占广陵郡。

二月,乙酉,赦天下。
二月乙酉(二十四日),大赦天下。

西羌叛乱积年,费用八十馀亿。诸将多断盗牢禀,私自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野。左冯翊梁并以恩信招诱叛羌;离湳、狐奴等五万馀户皆诣并降,陇右复平。
西羌诸种连年起兵反叛,东汉朝廷支出的军事费用达八十多亿。将领们多数都控制并盗取军饷,以饱私囊,又都用珍宝贿赂左右。上下放纵,不忧虑军事,士卒不应死而死的,白骨相望,堆积旷野。左冯翊梁并用朝廷恩德和信义招揽引诱叛变的羌人,于是离、狐奴等五万余户,都向梁并投降,陇石恢复安宁。

太后以徐、扬盗贼益炽,博求将帅。三公举涿令北海滕抚有文武才;诏拜抚九江都尉,与中郎将赵序助冯绲,合州郡兵数万人共讨之。又广开赏募,钱、邑各有差。又议遣太尉李固,未及行。三月,抚等进击众贼,大破之,斩马勉、范容、周生等千五百级。徐凤以馀众烧东城县。夏,五月,下邳人谢安应募,率其宗亲设伏击凤,斩之。封安为平乡侯。拜滕抚中郎将,督扬、徐二州事。
梁太后因为徐州、扬州的盗贼日益炽烈,广泛征求可以胜任将帅的人才。三公举荐涿县县令、北海人滕抚,称他有文武全才。梁太后下诏,任命滕扶为九江郡都尉,和中郎将赵序一道协助御史中丞冯绲,汇合州郡地方军队数万人,共同征剿。又公开悬出赏格,按照剿灭盗贼功劳的高下赏赐金钱或食邑。还商议派太尉李固出征,还没有来得及动身,三月,滕抚等进击众盗贼,将其击破,斩杀贼帅马勉、范容、周生等一千五百人。贼帅徐凤率领残余部众焚烧东城县。夏季,五月,下邳国人谢安响应朝廷的悬赏招募,率领他的宗族和亲戚设下埋伏,击斩徐凤。封谢安为平乡侯。擢升滕抚为中郎将,督率扬州和徐州二州的事务。

丙辰,诏曰:“孝殇皇帝即位逾年,君臣礼成。孝安皇帝承袭统业,而前世遂令恭陵在康陵之上,先后相逾,失其次序。今其正之!”
丙辰(二十六日),梁太后下诏说:“殇帝即位超过了一年,君臣名分已经确定,后又由安帝继承了传统帝业。然而前朝却将安帝的陵园恭陵排列在殇帝的陵园康陵之上,先后差错,次序颠倒,现在加以改正。”

六月,鲜卑寇代郡。
六月,鲜卑攻打代郡。

秋,庐江盗贼攻寻阳,又攻盱台。滕抚遣司马王章击破之。
秋季,庐江郡的盗贼攻打寻阳县,其后,又攻打盱台县。滕抚派遣司马王章将其击破。

九月,庚戌,太傅赵峻薨。
九月庚戌(二十二日),太傅赵峻去世。

滕抚进击张婴;冬,十一月,丙午,破婴,斩获千馀人。丁未,中郎将赵序坐畏懦、诈增首级,弃市。
滕抚进击贼帅张婴。冬季,十一月丙午(十九日),击破张婴,斩杀和俘虏一千余人。丁未(二十日),中郎将赵序因临阵胆小怯懦和虚报斩杀贼人数目,被斩于闹市,尸体暴露街头。

历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太守杨岑。滕抚进击,破之,斩孟等三千八百级,虏获七百馀人。于是东南悉平,振旅而还。以抚为左冯翊。
历阳盗贼华孟自称黑帝,攻杀九江郡太守杨岑。滕抚率军进击,将其击破,斩杀华孟等三千八百人,俘虏七百余人。于是,东南地区全部平定。滕抚整顿军队,班师而回。任命滕抚为左冯翊。

永昌太守刘君世,铸黄金为文蛇,以献大将军冀;益州刺史种暠纠发逮捕,驰传上言。冀由是恨暠。会巴郡人服直聚党数百人,自称天王,暠与太守应承讨捕,不克,吏民多被伤害;冀因此陷之,传逮暠、承。李固上疏曰:“臣伏闻讨捕所伤,本非暠、承之意,实由县吏惧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详。比盗贼群起,处处未绝。暠、承以首举大奸而相随受罪,臣恐沮伤州县纠发之意,更共饰匿,莫复尽心!”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金蛇输司农,冀从大司农杜乔借观之,乔不肯与;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冀由是衔之。
永昌郡太守刘君世,用黄金铸成一条有花纹的蛇,奉献给大将军梁冀。益州刺史种将刘君世举发逮捕,并派人驾驿站车马将此情况上奏朝廷。梁冀因此痛恨种。正在此时,巴郡人服直聚集同党数百人,自称天王,种和巴郡太守应承讨伐剿捕未能取胜,许多官吏和人民受到了伤害。梁冀于是对种进行陷害,逮捕种和应承,押解到京都洛阳。李固上书说:“根据我所得到的情报,这次讨伐的剿捕造成的伤害,本不是种和应承的指示,实际是由于县级官府的官吏畏法惧罪,极力强迫和驱赶人民作战,以致造成这场伤害。盗贼连续不断地纷纷而起,处处都未断绝,如果像种和应承这样首先向朝廷举发盗贼,却紧跟着就受到惩罚,我恐怕将使州县官吏举发盗贼的忠心受到伤害,以后便改为一同掩饰隐瞒真实情况,没有人再尽忠心!”梁太后看到奏章,于是赦免了种和应承的罪,仅将他们二人免官。金蛇被交付给掌管国库的司农。梁冀向大司农杜乔借看,杜乔不肯给他。另外,梁冀的小女儿去世,命三公和九卿都去吊丧,唯独杜乔不肯前往,梁冀从此对杜乔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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