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起强圉协洽正月,尽四月,不满一年。
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九四七年)
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947年)
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春季,正月,丁亥朔(初一),后晋的文武百官在大梁城北远远地向后晋出帝辞别,然后改换白衣纱帽,迎接契丹主耶律德光,全都在路旁伏服请罪。契丹主头戴貂帽,身披貂裘,内裹铁甲,立马于高岗之上,命令归降的百官起立,改换服装,安抚勉慰百官。左卫上将军安叔千一人从百官的行列中站出来,向契丹主耶律德光说了一番胡语。契丹主说:“你就是‘安没字’吗?你过去镇守邢州时,已多次向我表示忠诚,我没忘记啊。”安叔千欢呼跳跃拜谢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后晋出帝和太后以下在封丘门外迎接,契丹主推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契丹主登城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会当使汝曹苏息。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德门,下马拜而后入宫。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契丹主进入大梁城门时,百姓们都惊呼地跑掉了。契丹主登上城楼,命翻译告诉百姓们:“我也是人,你们不要害怕!我要让你们休养生息。我无心南来,是汉兵引我来到这儿的。”来到明德门,契丹主下马叩拜,然后入宫。命令他的枢密副使刘密为代理开封尹。日落时分,契丹主退出都城,屯兵于赤冈。
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戊子(初二),抓获郑州防御使杨承勋,将他押解到大梁城,斥责他杀父、背叛契丹,命令左右的人把他剁为碎肉吃掉。不久,委任他的弟弟右羽林将军杨承信为平卢节度使,并把他父亲的旧部全都交给他率领。
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兒锁之。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皆言:“应死。”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己丑,斩彦泽、住兒于北市,仍命高勋监刑。彦泽前所杀士大夫子孙,皆绖杖号哭,随而诟詈,以杖扑之。勋命断腕出锁,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争破其脑取髓,脔其肉而食之。
高勋向契丹主耶律德光控诉张彦泽杀他的家属。契丹主也愤恨张彦泽剽掠京城,将张彦泽和监军傅住儿一起抓了起来。契丹主把张彦泽的罪行向百官宣布,并问:“张彦泽应不应该处死?”百官都说:“应该处死。”全城百姓也争先恐后递上状牒上书张彦泽的罪行。己丑(初三),命将张彦泽、傅住儿押往北市斩首,并命高勋监斩。张彦泽原来所杀的士大夫的子孙,这时都携带丧杖,随后怒骂,用丧杖痛打张彦泽的尸首。高勋命令砍断手腕从铐锁中取出尸体,剖腹取心来祭奠被他杀害的人。市民们争着砸碎他的头,取出他的脑髓,剁碎他的肉并分吃掉。
契丹送景延广归其国,庚寅,宿陈桥,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
契丹押解景延广返归契丹,庚寅(初四)那天,夜宿于陈桥镇,趁看押人懈怠的时候,他掐脖子自杀了。
辛卯,契丹以晋主为负义侯,置于黄龙府。黄龙府,即慕容氏和龙城也。契丹主使谓李太后曰:“闻重贵不用母命以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太后曰:“重贵事妾甚谨。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耳。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癸巳,契丹迁晋主及其家人于封禅寺,遣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崔廷勋以兵守之。契丹主数遣使存问,晋主每闻使至,举家忧恐。时雨雪连旬,外无供亿,上下冻馁。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独无一人相念邪!”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晋主阴祈守者,乃稍得食。
辛卯(初五),契丹封后晋出帝为负义侯,安置在黄龙府。黄龙府就是原慕容氏的和龙城。契丹主派人对李太后说:“听说重贵是不听母命才落到今天的下场;您可以自行方便,不要和他一起同行。”太后说:“重贵侍奉我很恭谨。他的失误是,违背了先君的意志,断绝了两国的交欢。现在有幸蒙受大恩,保全了身家性命,我做母亲的不随着儿子,又往哪儿寻求归宿呢!”癸巳(初七),契丹把后晋出帝和他全家人迁到封禅寺,派大同节度使兼侍中河内人崔廷勋领兵看守。契丹主多次派使者前去探望问候;后晋出帝每听说使者到,全家都惊恐担忧。当时雨夹雪下了十几天,寺外断绝了供给,全家老小又冷又饿。李太后派人对寺内的和尚说:“我曾在这里供给数万和尚的斋饭,现在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吗?”和尚以“契丹用心难料,不敢献上食品”为推辞。后晋出帝只好偷偷地哀求看守,才得到一点食物。
是日,契丹主自赤冈引兵入宫,都城诸门及宫禁门,皆以契丹守卫,昼夜不释兵仗。磔犬于门,以竿悬羊皮于庭为厌胜。契丹主谓晋群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战马,轻赋省役,天下太平矣。”废东京,降开封府为汴州,尹为防御使。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国衣冠,百官起居皆如旧制。赵延寿、张砺共荐李崧之才。会威胜节度使冯道自邓州入朝,契丹主素闻二人名,皆礼重之。未几,以崧为太子太师,充枢密使,道守太傅,于枢密院祗候,以备顾问。
当天,契丹主率兵从赤冈进入宫中。都城各门和宫禁大门,都派契丹兵把守,昼夜不离兵器。并且在大门前杀狗,在庭院中竖起长竿挂上羊皮作为诅咒。契丹主对群臣说:“从今以后,不整治兵器,不购置战马,减轻赋税,少征徭役,天下太平了!”废除东京建制,降开封府为汴州,原府尹为防御使。乙未(初九)契丹主改穿中原衣冠,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一切均按旧有的典章制度。赵延寿、张砺一起荐举李崧的才华;正赶上威胜节度使冯道从邓州入朝,契丹主对二人的名声早有耳闻,都给予礼遇以示重视。不久,就命李崧为太子太师,充任枢密使;命冯道为太傅,在枢密院供职,担任顾问。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诏书赐晋之籓镇。晋之籓镇争上表称臣,被召者无不奔驰而至。惟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泾州不受命。匡威,建瑭之子也。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斩契丹使者,以秦、成、阶三州降蜀。
契丹主又分别派出使者,将诏书赐给后晋的各个藩镇;各藩镇都争着上表章称臣,凡被召的没有不快马到达的。只有彰义节度使史匡威据守泾州不接受命令。史匡威是史建瑭的儿子。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把来传诏书的契丹使者杀掉,率领秦、阶、成三州投降后蜀。
初,杜重威既以晋军降契丹,契丹主悉收其铠仗数百万贮恒州,驱马数万归其国,遣重威将其众从己而南。及河,契丹主以晋兵之众,恐其为变,欲悉以胡骑拥而纳之河流。或谏曰:“晋兵在他所者尚多,彼闻降者尽死,必皆拒命为患。不若且抚之,徐思其策。”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众屯陈桥。会久雪,官无所给,士卒冻馁,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骂之。
当初,杜威恢复旧名杜重威领着后晋军投降契丹后,契丹主收缴了全部兵器铠甲,有数百万件之多,贮存于恒州;派人将军马数万匹北归其国中;派杜重威率领其部卒跟随自己南下。到了黄河岸边,契丹主看到投降的后晋兵卒太多,怕制造事变,想用自己的骑兵把他们统统赶进黄河。有人劝谏道:“晋兵在各地的还很多,他们听到投降的都死了,一定都会抗拒到底的;不如先安抚他们,慢慢地再想万全之策。”契丹主就派杜重威带领他的降兵屯驻陈桥。正赶上下雪多日,官没给粮饷,士兵们又冷又饿,都怨恨杜重威,相聚而哭泣;杜重威每出帐外,道旁的士兵都骂他。
契丹主犹欲诛晋兵。赵延寿言于契丹主曰:“皇帝亲冒矢石以取晋国,欲自有之乎,将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变色曰:“朕举国南征,五年不解甲,仅能得之,岂为他人乎!”延寿曰:“晋国南有唐,西有蜀,常为仇敌,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寿曰:“晋国东自沂、密,西及秦、凤,延袤数千里,边于吴、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湿,上国之人不能居也。他日车驾北归,以晋国如此之大,无兵守之,吴、蜀必相与乘虚入寇,如此,岂非为他人取之乎?”契丹主曰:“我不知也。然则奈何?”延寿曰:“陈桥降卒,可分以戍南边,则吴、蜀不能为患矣。”契丹主曰:“吾昔在上党,失于断割,悉以唐兵授晋。既而返为仇雠,北向与吾战,辛勤累年,仅能胜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时悉除之,岂可复留以为后患乎?”延寿曰:“曏留晋兵于河南,不质其妻子,故有此忧。今若悉徙其家于恒、定、云、朔之间,每岁分番使戍南边,何忧其为变哉!此上策也。”契丹主悦曰:“善!惟大王所以处之。”由是陈桥兵始得免,分遣还营。
契丹主还是想诛杀后晋降卒。赵延寿对他说:“皇帝亲自率兵冒着飞矢流石夺取了晋国江山,是想自己占有呢,还是想替他人夺取呢?”契丹主脸色突变道:“朕统率全国南征,五年不解衣甲,才刚刚得到,岂能是为他人!”赵延寿说:“晋南面有唐,西面有蜀,常常互为仇敌,皇帝也知道吧?”契丹主答:“知道。”赵延寿又说:“晋国东起沂州、密州,西至秦州、凤州,绵延广袤数千里,边境与吴、蜀相接,常要派兵镇守。南方暑热潮湿,北国人不能居住。他日您车驾北归,而这么辽阔的晋国疆土无兵把守,吴、蜀一定乘虚入侵,这样,难道不是为他人夺取江山吗?”契丹主说:“这是我没料到的。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赵延寿说:“陈桥的降兵,可分开来把守南部边疆,这样吴、蜀就不能成为后患了。”契丹主说:“我过去在上党,失策在于当断不断,把唐兵交给晋。没想到反过来与我为仇,北面同我作战,辛苦勤劳好几年,才把他们战胜。现在有幸落在我的手里,不乘这时把他们翦除干净,难道还留作后患吗?”赵延寿说:“过去把晋兵留在河南,不将他们的妻子作为人质,所以才有这种忧患。现在如果把他们的家全迁到恒、定、云、朔各州之间,每年轮番让他们把守南部边疆,何怕他们发生突变!这是上策呵。”契丹主高兴地说:“对!全按你燕王的意见办理!”于是陈桥降兵才得豁免,分别遣返兵营。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宦者秦继旻,以其为唐潞王杀东丹王故也。以其家族赀财赐东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眇一目,为人雄健好施。
契丹主杀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彦绅和宦者秦继,因为他们曾为后唐潞王杀东丹王的缘故。并把他们家族的资财赏赐给东丹王的儿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瞎一只眼,为人豪迈雄健,慷慨好施。
癸卯,晋主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宝俱北迁,后宫左右从者百馀人。契丹遣三百骑援送之,又遣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之俱。晋主在涂,供馈不继,或时与太后俱绝食,旧臣无敢进谒者。独磁州刺史李谷迎谒于路,相对泣下。谷曰:“臣无状,负陛下。”因倾赀以献。晋主至中度桥,见杜重威寨,叹曰:“天乎!我家何负,为此贼所破!”恸哭而去。
癸卯(十七日),后晋出帝与李太后、安太妃、冯后与弟石重睿、儿子石延煦、石延宝全部向北迁移,后宫左右随从有一百多人。契丹派三百名骑兵护送、防范,又命原后晋中书令赵莹、枢密使冯玉、马军都指挥使李彦韬与他们同行。后晋出帝在路上,食物供给接不上,有时和太后一同断食,而那些旧日的臣下竟没人敢前来迎接进见的,只有磁州刺史李在路旁边迎接拜谒。君臣相对泣下。李说:“为臣无能,有负于陛下。”于是把自己所有的资财献上。后晋出帝到达中度桥,望见杜重威的兵寨,感叹道:“天呵!我家何负于人,竟被这个贼人所破!”大哭而去。
癸丑,蜀主以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癸丑(二十七日),后蜀主孟昶派左千牛卫上将军李继勋为秦州宣慰使。
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刘晞为西京留守,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为义成节度使,族人郎五为镇宁节度使,兀欲姊婿潘聿撚为横海节度使,赵延寿之子匡赞为护国节度使,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佺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权知凤翔府事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晞,涿州人也。既而何重建附蜀,史匡威不受代,契丹势稍沮。
契丹主任命前燕京留守刘为西京留守;任命永康王兀欲的弟弟留为义成节度使、兀欲的姐夫潘聿为横海节度使;任命赵延寿的儿子赵匡赞为护国节度使;任命汉将张彦超为雄武节度使,史为彰义节度使,客省副使刘晏僧为忠武节度使;前护国节度使侯益为凤翔节度使,代理凤翔府事;任命焦继勋为保大节度使。刘是涿州人。不久何重建归附后蜀,史匡威据泾州以拒史取代,契丹之势稍稍受到扼制。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其裨将留长安者作乱,节度副使建人李肃讨诛之,军府以安。
晋昌节度使赵在礼入朝到大梁,他留在长安的副将作乱,节度副使建州人李肃讨伐诛灭了叛乱,军府得以平安。
晋主之绝契丹也,匡国节度使刘继勋为宣徽北院使,颇预其谋。契丹主入汴,继勋入朝,契丹主责之。时冯道在殿上,继勋急指道曰:“冯道为首相,与景延广实为此谋。臣位卑,何敢发言!”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命锁继勋,将送黄龙府。赵在礼至洛阳,谓人曰:“契丹主尝言庄宗之乱由我所致。我此行良可忧。”契丹主遣契丹将述轧、奚王拽刺、勃海将高谟翰戍洛阳,在礼入谒,拜于庭下,拽刺等皆踞坐受之。乙卯,在礼至郑州,闻继勋被锁,大惊,夜,自经于马枥间。契丹主闻在礼死,乃释继勋,继勋忧愤而卒。刘晞在契丹尝为枢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阳,诟奚王曰:“赵在礼汉家大臣,尔北方一酋长耳,安得慢之如此!”立于庭下以挫之。由是洛人稍安。
后晋出帝断绝和契丹的往来,匡国节度使刘继勋当时为宣徽北院使,多参预此事的谋划;契丹主进入大梁,刘继勋又来朝见,契丹主责怪他。当时冯道正在殿上,刘继勋急忙指着他说:“冯道是首相,和景延广实际策划的此事。臣的官职卑微,哪里敢说话!”契丹主说:“这老头儿不是多事的人,你不要胡乱攀引他!”命人锁上刘继勋,押送黄龙府。赵在礼到洛阳,对人说:“契丹主曾说庄宗之乱由我引起。看来我此行,深可忧虑。”契丹派契丹的将领述轧、奚王拽剌、勃海将领高谟翰驻守洛阳,赵在礼进入谒见。在庭下叩拜,而拽剌等人都蹲坐着受礼。乙卯(二十九日),赵在礼到郑州,听说前往入朝的刘继勋被锁上,惊恐万分,到了夜里,在马房里自杀了。契丹主听说赵在礼自杀了,就释放了刘继勋,刘继勋忧虑愤恨而死。刘在契丹曾为枢密使、同平章事等职,到了洛阳,责骂奚王拽剌道:“赵在礼是汉家的大臣,你只不过是北方的一个酋长罢了,怎敢这样怠慢他!”刘站在庭下大挫他的气焰。于是洛阳人稍得安定。
契丹主广受四方贡献,大纵酒作乐,每谓晋臣曰:“中国事,我皆知之;吾国事,汝曹弗知也。”
契丹主广泛接受四面八方送上来的进贡礼品,大肆饮酒作乐,常常对原后晋的臣子说:“你们中原的事,我都知道;可我国的事,你们就不晓得了!”
赵延寿请给上国兵廪食,契丹主曰:“吾国无此法。”乃纵胡骑四出,以牧马为名,分番剽掠,谓之“打草谷”。丁壮毙于锋刃,老弱委以沟壑,自东、西南畿及郑、滑、曹、濮,数百里间,财畜殆尽。
赵延寿请求供给北国军队的粮饷,契丹主说:“我国没有这个法。”于是就四处放出胡骑兵,以放马为名,四处抢掠,称为“打草谷”。百姓中年轻力壮的死于契丹兵的刀口,年老体弱的填于沟壑,从大梁、洛阳的辖区直到郑、滑、曹、濮各州,几百里地的地面上,财产牲畜几乎抢掠一空。
契丹主谓判三司刘旬曰:“契丹兵三十万,既平晋国,应有优赐,速宜营办。”时府库空竭,旬不知所出,请括借都城士民钱帛,自将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数十人诣诸州括借,皆迫以严诛,人不聊生。其实无所颁给,皆蓄之内库,欲辇归其国。于是内外怨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
契丹主对判三司刘说:“契丹大军三十万,平掉了晋国,就应该发给丰厚的赏赐,要赶快准备操办。”当时官府仓库里已经空竭,刘不知从何处而出,于是就向都城的士人百姓借钱,自将相以下都免不了。又分别派遣几十名使者到各州中借款,都用严刑相威胁,民不聊生。其实钱本不颁发给契丹士兵,都聚积到皇宫内库里,打算装车运往本国。于是内外怨恨、愤怒,开始感到契丹的祸患痛苦,都想驱逐他们了。
初,晋主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猜忌,虽以为北面行营都统,徒尊以虚名,而诸军进止,实不得预闻。知远因之广募士卒。阳城之战,诸军散卒归之者数千人,又得吐谷浑财畜,由是河东富强冠诸镇,步骑至五万人。
当初,后晋出帝与河东节度使、中书令、北平王刘知远相互猜忌。虽然任命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但徒有虚名罢了,各军的行动,实际上他一点都不能干预。刘知远因此大量招募士兵;阳城一战,各军的散兵游勇归附于他的有几千人,又得到吐谷浑的财产牲畜,于是各藩镇中河东最为富强,步兵、骑兵多达五万人。
晋主与契丹结怨,知远知其必危,而未尝论谏。契丹屡深入,知远初无邀遮、入援之志。及闻契丹入汴,知远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轶。遣客将安阳王峻奉三表诣契丹主:一,贺入汴;二,以太原夷、夏杂居,戍兵所聚,未敢离镇;三,以应有贡物,值契丹将刘九一军自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城中忧惧,俟召还此军,道路始通,可以入贡。契丹主赐诏褒美,及进书,亲加“儿”字于知远姓名之上,仍赐以木柺。胡法,优礼大臣则赐之,如汉赐几仗之比,惟伟王以叔父之尊得之。知远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献奇缯名马,契丹主知知远观望不至,及文珂还,使谓知远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蕃汉孔目官郭威言于知远曰:“虏恨我深矣!王峻言契丹贪残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国。”或劝知远举兵进取。知远曰:“用兵有缓有急,当随时制宜。今契丹新降晋军十万,虎据京邑,未有他变,岂可轻动哉!且观其所利止于货财,货财既足,必将北去。况冰雪已消,势难久留,宜待其去,然后取之,可以万全。”
后晋出帝和契丹结下怨隙,刘知远判断他必然凶多吉少,但从未加以劝谏。契丹屡次深入进犯,刘知远全然没有拦击、入援的打算。等到听说契丹已占据大梁,刘知远就分兵守护四方边境来防备侵袭。又派遣客将安阳人王峻向契丹主奉上三道表章:一是祝贺契丹进入大梁;二是因太原是夷、夏人杂居共处之处,守防士卒屯聚,所以不敢离镇前往朝贺;三是本应献上贡品,但正值契丹将领刘九一的军队从土门西入屯于南川,太原城中人心忧虑恐惧,待召还此军,道路畅通,才可以送入贡品。契丹主见表章后赐予诏书,称赞表彰,待亲自审批诏书时,又在刘知远的姓名上加上“儿”字,以示亲近,并赐给木。按照胡人的传统,受礼遇优待的大臣,才能赐予木,相当于汉人赐给几杖,只有伟王因为有其叔父的尊贵地位,才得到这种赏赐。刘知远又派遣北都副留守太原人白文珂献上珍奇的丝织品和名贵的马匹。契丹主知刘知远观望不到,等白文珂回太原时,契丹主让他告诉刘知远:“你既不奉事南朝,又不奉事北朝,你打算等什么呢?”蕃汉孔目官郭威对刘知远说:“胡虏对我们怨恨很深呵!王峻说契丹贪婪残暴失掉人心,一定不能长久占据中原。”有人劝刘知远起兵进攻。刘知远说:“用兵有缓有急,应当因时采取合适的策略。现在契丹刚刚招降了晋国的十万兵马,像老虎一样雄踞着都城,形势没有其它的变化,怎能轻举妄动呢!况且观察他们所贪图的无非是钱财物品,钱财物品得足了,一定要向北回国的。况且现在冰雪已消,气候转暖,他们必然难以久留,应等他们退去,再去占领那里,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以地迫怀、洛,欲入朝于契丹,遣使谋于知远。知远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君宜先行,我当继往。”从恩以为然。判官高防谏曰:“公晋室懿亲,不可轻变臣节。”从恩不从。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与从恩姻家,时在上党,从恩以副使赵行迁知留后,牒守恩权巡检使,与高防佐之,遂行。守恩,建立之子也。
昭义节度使张从恩,因为地近怀、洛二州,想向契丹朝觐,派使者先去和刘知远商量。刘知远说:“我们以一隅之地,怎么敢与偌大的天下抗争!您可先行一步,我当随后就去。”张从恩信以为真。判官高防劝谏道:“您身为晋室的懿亲,切不可轻易地改变为臣的气节。”张从恩不听从。左骁卫大将军王守恩和张从恩是亲家,当时在上党,张从恩命节度副使赵行迁主持留后事务,发公文派王守恩代理巡检使,与高防共同辅佐赵行迁。王守恩是王建立的儿子。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遣使入贡于契丹,契丹遣使以马赐之。从诲亦遣使诣河东劝进。唐主立齐王景遂为皇太弟。徙燕王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徙南昌王弘冀为燕王,为之副。景遂尝与宫僚燕集,赞善大夫元城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怀,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景遂敛容谢之,待易益厚。景达性刚直,唐主与宗室近臣饮,冯延己、延鲁、魏岑、陈觉辈,极倾谄之态,或乘酒喧笑。景达屡诃责之,复极言谏唐主,以不宜亲近佞臣。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尝宴东宫,阳醉,抚景达背曰:“尔不可忘我!”景达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请斩之。唐主谕解,乃止。张易谓景达曰:“群小交构,祸福所系。殿下力未能去,数面折之,使彼惧而为备,何所不至!”自是每游宴,景达多辞疾不预。
荆南节度使高从诲派使者向契丹进贡,契丹派使者赐给他马匹。高从诲也派使者到河东,劝刘知远登皇帝位。南唐主立齐王李景遂为皇太弟;又改封燕王李景达为齐王,领诸道兵马元帅;改封南昌王李弘冀为燕王,为副元帅。李景遂和宫中僚属聚会,赞善大夫元城人张易有所劝谏,而李景遂正和客人们传看赏玩玉杯,不回头理他。张易愤怒地说:“殿下看重宝物而轻视士人!”抓过玉杯来摔在地上砸碎了,众人都大惊失色。而李景遂收起笑容向张易道歉,从此对张易更加重视了。李景达生性刚直。南唐主常和宗室近臣饮酒,冯延己、冯延鲁、魏岑、陈觉等人在此时竭尽谄媚丑态,有时借酒喧哗大笑。李景达多次大声斥责他们,又反复劝谏南唐主,不应亲近那些奸佞之臣。冯延己因两个皇弟的封立并不出于自己的意思,就想用空话来表示自己对他们有恩德;一次在东宫饮宴时,他装作酒醉,抚着李景达的后背说:“你不能忘了我!”李景达大怒,一甩袖子进入宫中,禀报南唐主,请求杀掉冯延己;唐主百般劝解,才算罢了。张易对李景达说:“朝中这群屑小之徒盘根错节,实在关系到生死福祸。殿下全力也未能除去他们,多次面争廷折,使他们害怕并作好防范,什么事干不出来!”从此每次游乐宴会,李景达多借口身体不适而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