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唐纪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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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会昌二年(壬戌,公元八四二年)
会昌二年(壬戌,公元842年)

春,正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春季正月,唐武宗任命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朝廷以回鹘屯天德、振武北境,以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察将帅能否。拭,鄜之子也。
朝廷鉴于回鹘屯居天德、振武北边边境,任命兵部郎中李拭为巡边使,让他考察将帅的军事才能。李拭是李的儿子。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丁丑,以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来到京城。丁丑(十二日),唐武宗任命李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澈修把头烽旧戍以备回鹘。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及修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天德形势,从之。右散骑常侍柳公权素与李德裕善,崔珙奏为集贤学士、判院事。德裕以恩非己出,因事左迁公权为太子詹事。
河东节度使苻澈修筑杷头烽的旧有营垒,以便防备回鹘。宰相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杷头烽,同时修筑东受降城和中受降城,以便策应天德的防务。武宗批准。右散骑常侍柳公权向来和李德裕关系亲密,宰相崔珙推荐柳公权担任集贤学士、判院事。李德裕鉴于提拔柳公权的恩德不是出于自己,于是,因故而贬柳公权为太子詹事。

回鹘复奏求粮,及寻勘吐谷浑、党项所掠,又借振武城。诏遣内使杨观赐可汗书,谕以城不可借,馀当应接处置。
回鹘又上奏朝廷请求赈济粮食,以及寻找被吐谷浑、党项族所掠夺的人口。同时,再次请借振武城。唐武宗下诏,命内使杨观递交可汗敕书,说振武城不能借给,其他要求可以批准。

三月,戊申,李拭巡边还,称振武节度使刘沔有威略,可任大事。时河东节度使苻澈疾病,庚申,以沔代之。以金吾上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遣将作少监苗缜册命乌介可汗,使徐行,驻于河东,俟可汗位定,然后进。既而可汗屡侵扰边境,缜竟不行。
三月,李拭巡边结束回到京城,报告说振武节度使刘沔很有谋略威望,可以担当大任。这时,河东节度使苻澈患病。庚申(二十五日),唐武宗任命刘沔代替苻澈为河东节度使,任命金吾上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派遣将作少监苗缜前往册命乌介可汗,要求他暂缓起程,暂时驻在河东,等乌介可汗的地位巩固后,再前往册封。后来,可汗多次侵扰边境,苗缜一直未能成行。

回鹘嗢没斯以赤心桀黠难知,先告田牟云,赤心谋犯塞。乃诱赤心并仆固杀之,那颉啜收赤心之众七千帐东走。河东奏:“回鹘兵至横水,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李德裕上言:“释迦泊西距可汗帐三百里,未知此兵为那颉所部,为可汗遣来。宜且指此兵云不受可汗指挥,擅掠边鄙。密诏刘沔、武仲先经略此兵,如可以讨逐,事亦有名。摧此一支,可汗必自知惧。”
回鹘没斯认为宰相赤心桀傲狡黠,内心难测。于是,他先告诉天德军使田牟说,赤心密谋侵犯边塞。然后,设计诱杀赤心和仆固。那颉啜收留赤心的七千帐部落往东逃去。河东奏报:“回鹘兵已到横水,杀掠士卒百姓,现在退到释迦泊东屯守。”宰相李德裕上言说:“释迦泊往西,距离乌介可汗的牙帐三百里,不知这部分回鹘兵是那颉啜率领的,还是可汗派来的。我们就说这部分回鹘兵不听可汗的指挥,擅自侵掠边境。因而,下密诏给刘沔和张仲武,命他二人先筹划处置这部分回鹘兵。如果可以讨伐驱逐的话,也算是师出有名。先把这一支回鹘兵打败,可汗肯定会闻讯而恐惧的。”

夏,四月,庚辰,天德都防御使田牟奏:“回鹘侵扰不已,不俟朝旨,已出兵三千拒之。”壬午,李德裕奏:“田牟殊不知兵,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牟但应坚守以待诸道兵集,今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何以自固!望亟遣中使止之。如已交锋,即诏云、朔、天德以来羌、浑各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虏获,并令自取。回鹘羁旅二年,粮食乏绝,人心易动。宜诏田牟招诱降者,给粮转致太原,不可留于天德。嗢没斯诚伪虽未可知,然要早加官赏。纵使不诚,亦足为反间。且欲奖其忠义,为讨伐之名,令远近诸蕃知但责可汗犯顺,非欲尽灭回鹘。石雄善战无敌,请以为天德都团练副使,佐田牟用兵。”上皆从其言。初,太和中,河西党项扰边,文宗召石雄于白州,隶振武军为裨将,屡立战功,以王智兴故,未甚进擢。至是,德裕举用之。甲申,嗢没斯帅其国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馀人来降。
夏季,四月,庚辰(十六日),天德都防御使田牟上奏说:“回鹘不断侵扰边境,我不等朝廷下令,已经出兵三千抵抗回鹘兵马。”壬午(十八日),李德裕上奏说:“田牟根本不懂军事。戎狄骑兵擅长野战,而不善于攻城。所以,他应该坚守天德城,等待各道兵增援。现在,他率领全部兵力出战,万一失利,而城中空虚,将来怎样防守天德城呢?希望陛下快派宦官去阻止他。如果他已经和回鹘交战,就请陛下赶快下诏,命云州、朔州和天德一带的党项和吐谷浑族各自出兵,奋勇攻击回鹘。凡是他们所俘虏缴获的战利品,都一律归己。回鹘至今已流亡在边境两年,粮食困乏断绝,人心易于动摇,陛下应当下诏,命田牟引诱招降,然后给予粮食,把他们转送太原,不可留在天德。没斯对朝廷的态度,现在虽然还不真正了解,但是,也应早日加官进赏,以便安抚。即使他归降朝廷的用心不诚,这样做,也足以起到离间他们内部关系的作用。况且朝廷奖赏他忠心归降,也可作为今后讨伐叛乱的理由。让远近周围的戎狄部落明白,朝廷只是指责乌介可汗侵犯边境,并非要灭绝回鹘。另外,石雄善战而无敌,建议任命他为天德都团练副使,辅佐田牟用兵。”武宗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当初,太和年间,河西的党项族侵扰边境,唐文宗把石雄从白州召回,任命他为振武的副将。石雄在振武屡立战功,但文宗鉴于王智兴忌恨他,所以,尚未擢拔。至此,被李德裕推荐而得到任用。甲申(二十日),没斯率回鹘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多人前来归降。

上信任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恶之。会上将受尊号,御丹凤楼宣赦。或告士良,宰相与度支议草制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士良扬言于众曰:“如此,至日,军士必于楼前喧哗!”德裕闻之,乙酉,乞开延英自诉。上怒,遽遣中使宣谕两军:“赦书初无此事。且赦书皆出朕意,非由宰相,尔安得此言!”士良乃惶愧称谢。丁亥,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赦天下。
唐武宗信任宰相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因此憎恨李德裕。这时,武宗即将由百官上尊号,御临丹凤楼宣赦天下。于是,有人告诉仇士良,说宰相正和度支商议起草制书,减少禁军的衣粮待遇,以及军马的草料。仇士良在稠人广众中扬言说:“如果这样,那么到了百官上尊号的那天,禁军军士肯定要在丹凤楼前喧哗闹事!”李德裕得知后,乙酉(二十一日),请求武宗开延英殿,让自己当面申诉。武宗得知后大怒,立即派宦官转告左、右神策军中尉说:“赦书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况且赦书的内容都出自朕的本意,而不是宰相的意思,你们怎能这样讲!”仇士良惊慌而惭愧,连连谢罪。丁亥(二十三日),君臣为武宗上尊号,称为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然后,武宗大赦天下。

五月,戊申,遣鸿胪卿张贾安抚嗢没斯等,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其次酋长官赏有举。赐其部众米五千斛,绢三千匹。
五月,戊申(十四日),唐武宗派遣鸿胪卿张贾安抚没斯等人,任命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其余酋长,根据他们的地位分等级任命官爵赏赐。同时,赐给没斯的部落米五千斛,绢三千匹。

那颉啜帅其众自振武、大同,东因室韦、黑沙,南趣雄武军,窥幽州。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遣其弟仲至将兵三万迎击,大破之,斩首捕虏不可胜计,悉收降其七千帐,分配诸道。那颉啜走,乌介可汗获而杀之。时乌介众虽衰减,尚号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闾门山。杨观自回鹘还,可汗表求粮食、牛羊,且请执送嗢没斯等。诏报以“粮食听自以马价于振武籴三千石。牛,稼穑之资,中国禁人屠宰;羊,中国所鲜,出于北边杂虏,国家未尝科调。嗢没斯自本国初破,先投塞下,不随可汗已及二年,虑彼猜嫌,穷迫归命。前可汗正以猜虐无亲,致内离外叛,今可汗失地远客,尤宜深矫前非。若复骨肉相残,则可汗左右信臣谁敢自保!朕务在兼爱,已受其降。于可汗不失恩慈,于朝廷免亏信义,岂不两全事体,深叶良图!”
那颉啜率领他的部落从振武、大同向东迁徙,经过室韦、黑沙,向南直到雄武军,窥测幽州。卢龙节度使张仲武派遣他的弟弟张仲至率兵三万人迎战,大败那颉啜,斩首和俘虏回鹘部落兵不计其数,全部收降他的七千帐部落,分配到各道安置。那颉啜逃走,被乌介可汗擒获斩首。这时,乌介可汗虽然势力衰弱,但仍号称有十万人,他的牙帐设在河东大同军以北的闾门山。杨观出使回鹘回到京城,向武宗转达乌介可汗的上表,请求朝廷赈济粮食和牛羊,以及把没斯逮捕送还等。武宗下诏答复说:“朝廷同意你们用马匹在振武换取三千石粮食;牛是百姓耕地所不可缺少的,中国的法律禁止随便屠宰;羊则中国很少畜养,大多出于北边杂居的各夷族部落,国家未曾向他们课取调拨,所以,无法给予你们。没斯自从回鹘刚刚被黠戛斯击败,就率先投奔到天德边塞,已经有两年没有随从可汗了。他正是由于受到可汗的猜忌,穷困走投无路,才归降朝廷的。前可汗也正是由于猜忌臣下,残虐无道,以至内外无亲,众叛亲离而国破人亡。现今可汗失地远来,客居于边塞,特别应当痛改前非。如果仍然兄弟之间互相残杀,那么,可汗左右的亲信大臣人人自危,谁能保证自己不被猜忌而受害呢!朕从来都尽力平等爱人,所以,已经接受了他的归降。这样,对于可汗来说,不致失去兄弟间的恩爱仁慈;对于朝廷来说,也不致亏欠信义,岂不两全其美。希望你深切地领会朕的一片好意。”

嗢没斯入朝。六月,甲申,以嗢没斯所部为归义军,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军使。
嗢没斯来京朝拜。六月,甲申(二十一日),唐武宗授予没斯所统辖的部落以归义军的名号,任命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任归义军使。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罢为左仆射。秋,七月,以尚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被罢免宰相职务,担任左仆射。秋季,七月,唐武宗任命尚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岚州人田满川据州城作乱,刘沔讨诛之。
河东岚州人田满川作乱,占领州城,被节度使刘沔讨伐诛杀。

嗢没斯请置家太原,与诸弟竭力扞边。诏刘沔存抚其家。乌介可汗复遣其相上表,借兵助复国,又借天德城,诏不许。初,可汗往来天德、振武之间,剽掠羌、浑,又屯杷头烽北。朝廷屡遣使谕之,使还漠南,可汗不奉诏。李德裕以为“那颉啜屯于山北,乌介恐其与奚、契丹连谋邀遮,故不敢远离塞下。望敕张仲武谕奚、契丹与回鹘共灭那颉啜,使得北还。”及那颉啜死,可汗犹不去。议者又以为回鹘待马价。诏尽以马价给之,又不去。八月,可汗帅众过杷头烽南,突入大同川,驱掠河东杂虏牛马数万,转斗至云州城门。刺史张献节闭城自守,吐谷浑、党项皆挈家入山避之。庚午,诏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来春驱逐回鹘。
没斯请求把家属安置在太原,以便和自己的兄弟们尽力防守边境。唐武宗下诏,命河东节度使刘沔安抚并供养没斯的家属。乌介可汗派遣宰相上表朝廷,请求借兵帮助他收复失地,同时再次请求借天德城。武宗下诏不准。当初,乌介可汗率兵往来于天德和振武之间,剽掠党项和吐谷浑部落,后来,又屯驻在杷头烽的北面。朝廷多次派遣使者督促他返回沙漠以南,可汗拒不听命。宰相李德裕认为:“那颉啜屯驻在燕山以北,乌介可汗恐怕他和奚族、契丹族同谋,在自己返回沙漠以南时半路袭击,所以不敢远离边塞。建议朝廷命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向奚族、契丹族传达朝廷的命令,让他们和乌介可汗一起消灭那颉啜,消除乌介可汗的后顾之忧。然后,得以返回沙漠以南。”后来,那颉啜被杀后,乌介可汗仍不走。朝廷有人认为乌介可汗是等待朝廷支付他马匹的价钱。于是,武宗下诏,命将回鹘和国家交易的马匹价钱全部支给,但乌价可汗还是不走。八月,乌介可汗率兵越过杷头烽以南,驰骋突击,进入大同川,掠夺驱赶杂居在河东一带的戎狄各族牛马几万头,然后,转战到云州城门下。云州刺史张献节闭门坚守,吐谷浑、党项族部落都携家带口逃入山中躲避。庚午(初九),武宗下诏,征发陈州、许州、徐州、汝州、襄阳等地的兵力屯防太原和振武、天德,待来年春天出兵驱逐回鹘。

丁丑,赐嗢没斯与其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皆姓李氏,名思忠、思贞、思义、思礼;国相爱邪勿姓爱,名弘顺;仍以弘顺为归义军副使。上遣回鹘石戒直还其国,赐可汗书,谕以“自彼国为纥吃斯所破,来投边境,抚纳无所不至。今可汗尚此近塞,未议还蕃,或侵掠云、朔等州,或钞击羌、浑诸部。遥揣深意,似恃姻好之情。每观踪由,实怀驰突之计。中外将相咸请诛翦,朕情深屈己,未忍幸灾。可汗宜速择良图,无贻后悔。”上又命李德裕代刘沔答回鹘相颉干迦斯书,以为:“回鹘远来依投,当效呼韩邪遣子入侍,身自入朝。及令太和公主入谒太皇太后,求哀乞怜,则我之救恤,无所愧怀。而乃睥睨边城,桀骜自若,邀求过望,如在本蕃,又深入边境,侵暴不已,求援继好,岂宜如是!来书又云胡人易动难安,若令忿怒,不可复制。回鹘为纥吃斯所破,举国将相遣骸弃于草莽,累代可汗坟墓,隔在天涯,回鹘忿怒之心,不施于彼;而蔑弃仁义,逞志中华,天地神祇岂容如此!昔郅支不事大汉,竟自夷灭,往事之戒,得不在怀!”
丁丑(十六日),唐武宗赐予没斯和他的弟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都姓李,分别名叫李思忠、李思贞、李思义、李思礼;宰相爱邪勿姓爱,名叫爱弘顺;任命爱弘顺为归义军副使。唐武宗命久留京城的回鹘人石戒直携带给乌介可汗的书信返回。书信说:“自从你们国家被黠戛斯灭亡以后,你率领残余部落远来投居我国边境,朝廷对你们接纳安抚,无所不周。但至今可汗仍居住在边塞,不打算返回。甚至还侵犯掠夺云州、朔州等地,攻击剽掠党项、吐谷浑等各族部落。朕猜想你的用意,似乎是依恃以太和公主作为人质,因而每次行动都恣意驰骋唐突,无所顾忌。现在,朝廷内外的将相大臣都一致要求诛讨你们,但朕仍然从以往两国的友好关系出发,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忍使你们遭受灾难。所以,可汗应当迅速作出正确抉择,率领部落尽快返回沙漠以南,以免将来后悔!”武宗又命宰相李德裕代河东节度使刘沔起草答复回鹘宰相颉干迦斯的书信,信中说:“回鹘远来投靠我国边境,应当效法当年匈奴呼韩邪单于投靠汉朝时,派遣儿子入京侍卫,并且亲自来京城拜见汉宣帝的榜样。现在,如果可汗同意让太和公主来京城看望她的母亲郭皇后,届时请求朝廷可怜回鹘国破人亡,那么,朝廷救济你们,也就无愧于心了。但是,你们却一直桀傲不驯,鄙视我国的边防军将,不断提出非份的要求,就好象是在自己部落中一样。有时,甚至还出兵深入到我国境内,侵扰掠夺不已。你们一再请求援助,两国和好,难道就是这样吗!前不久,你来信又说回鹘人性情躁动,难以安定,如果不满足要求把他们激怒,就无法制止。我认为,回鹘被黠戛斯灭亡,将相大臣的遗骨都被抛弃在荒草中,历代可汗的陵墓远隔天涯海角,回鹘人的怒气不往黠戛斯身上发泄,却蔑视朝廷,抛弃仁义,在我国逞威。天地神灵如果知道的话,怎么能够容忍你们这样做!过去,匈奴郅支单于不顺从汉朝,结果被消灭。前车之鉴,怎能不认真记取!”

戊子,李德裕等上言:“若如前诏,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备,俟来春驱逐,乘回鹘人困马赢之时,又官军免盛寒之苦,则幽州兵宜令止屯本道以俟诏命。若虑河冰既合,回鹘复有驰突,须早驱逐,则当及天时未寒,决策于数日之间。以河朔兵益河东兵,必令收功于两月之内。今闻外议纷纭,互有异同,倘不一询群情,终为浮辞所挠。望令公卿集议。”诏从之。时议者多以为宜俟来春。九月,以刘沔兼招换回鹘使,如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权令指挥。以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其当道行营兵及奚、契丹、室韦等并自指挥。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鹘西南面招讨使,皆会军于太原。令沔屯雁门关。
戊子(二十七日),宰相李德裕等人上言说:“按照陛下前日所下诏书,命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备,等来年春天出兵驱逐回鹘。这样,既可乘回鹘人困马乏的大好时机,又可免除官军严冬出兵不堪寒冷的苦恼。按照这个部署,则应当命幽州兵暂且屯防本道,等待朝廷诏令。如果陛下担忧黄河在冬天结冰后,回鹘再次纵兵侵扰,打算早日出兵驱逐他们,那么,就应当在天气尚未寒冷以前,尽早作出决策,把河朔藩镇的兵力调拨给河东,争取在两个月内完成战斗。现在听说朝廷议论纷纷,对作战方案各持己见,如果不广泛听取百官意见,恐怕陛下的决心终究会被某些不切实际的意见所阻挠,希望召集百官进行商议!”武宗批准。百官多数人认为等明年春天出兵为妥。九月,唐武宗任命河东节度使刘沔兼招抚回鹘使。同时下令,如出兵驱逐回鹘,凡各道抵达前线的行营兵马一律由刘沔暂时指挥;任命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指挥幽州的行营兵和奚族、契丹族、室韦族的部落兵;任命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鹘西南面招讨使。各道兵马都赶赴太原集中。又命刘沔率兵屯防雁门关。

初,奚、契丹羁属回鹘,各有监使,岁督其贡赋,且诇唐事。张仲武遣牙将石公绪统二部,尽杀回鹘监使等八百馀人。仲武破那颉啜,得室韦酋长妻子。室韦以金帛羊马赎之,仲武不受,曰:“但杀回鹘监使则归之!”癸卯,李德裕等奏:“河东奏事官孙俦适至,云回鹘移营近南四十里。刘沔以为此必契丹不与之同,恐为其掩袭故也。据此事势,正堪驱除。臣等问孙俦,若与幽州合势,迫逐回鹘,更须益几兵。俦言不须多益兵,唯大同兵少,得易定千人助之足矣。”上皆从之。诏河东、幽州、振武、天德各出大兵,移营稍前,以迫回鹘。
当初,奚族、契丹族都隶属于回鹘。回鹘在这两个民族的部落中分别设置了监使,每年督征上贡回鹘的赋税,并且侦察唐朝的动向。这时,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命牙将石公绪统辖奚族和契丹族部落,把回鹘的监使等八百多人一律诛杀。张仲武打败那颉啜后,俘获室韦酋长的妻子,室韦派人用金子、丝帛、牛马前来赎回,张仲武拒不接受,说:“只要杀死回鹘的监使,我就把她送回!”癸卯(十二日),宰相李德裕等人上奏:“河东的奏事官孙俦刚才来京城,报告说回鹘往南迁移了四十里,刘沔认为这肯定是契丹族与回鹘不和,回鹘恐怕被契丹袭击的缘故。根据这个情况,现在正是出兵驱除回鹘的大好时机。我们已问孙俦,如果河东和幽州联合出兵驱逐回鹘,还要增加多少兵力。孙俦说不用增加多少,只是大同军的兵力少,只要得易定一千人援助就足够了。”武宗都予以批准,下诏命河东、幽州、振武、天德各出动大军,军营逐渐向边境迁移,以便逼迫回鹘。

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之,以问李德裕。德裕素恶居易,乃言居易衰病,不任朝谒。其从父弟左司员外郎敏中,辞学不减居易,且有器识。甲辰,以敏中为翰林学士。
唐玄宗听说太子少傅白居易很有名望,打算任命他为宰相,于是,问宰相李德裕。李德裕向来厌恶白居易,因而说白居易衰老多病,不堪担负朝廷重任。白居易的堂弟左司员外郎白敏中的学问不低于白居易,而且很有见识和器量。甲辰(十三日),武宗任命白敏中为翰林学士。

李思忠请与契苾、沙陀、吐谷浑六千骑合势击回鹘。乙巳,以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将河东蕃兵诣振武,受李思忠指挥。通,何力之五世孙。
李思忠请求率兵和契、沙陀、吐谷浑族六千骑兵联合攻击回鹘。乙巳(十四日),唐武宗命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通分别率领河东的各族蕃兵前往振武,受李思忠指挥。契通是契何力的第五代子孙。

冬,十月,丁卯,立皇子岘为益王,岐为兗王。
冬季十月,丁卯(初七),唐武宗立儿子李岘为益王,李岐为兖王。

黠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等至天德军,言“先遣都吕施合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得达,或为奸人所隔。今出兵求索,上天入地,期于必得。”又言“将徙就合罗川,居回鹘故国,兼已得安西、北庭达靼等五部落。”
黠戛斯派遣将军踏布合祖等人到天德军,说:“以前,我国派遣都吕施合等人保护太和公主返归大唐,但至今却无消息,不知是已经回到长安了呢?还是被奸人在半路劫持了。现在,我们出兵搜寻,即使是上天入地,也决心找到。”又说:“我国即将迁居合罗川,占据回鹘国以往的疆域,加上已经攻占的安西、北庭和居住在那里的鞑靼族等五个部落。”

十一月,辛卯朔,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请出兵五千讨回鹘,诏不许。
十一月,辛卯朔(初一),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朝廷,请求出动本道兵力五千人征讨回鹘。武宗下诏不准。

上遣使赐太和公主冬衣,命李德裕为书赐公主,略曰:“先朝割爱降婚,义宁家园,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今回鹘所为,甚不循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高祖、太宗之威灵!欲侵扰边疆,岂不思太皇太后慈爱!为其国母,足得指挥。若回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已后,不得以姑为词!”
唐武宗派遣使者给太和公主送去冬装,命宰相李德裕起草书信给太和公主,信中的大概意思是:“穆宗皇帝割爱让你出嫁回鹘可汗,目的是为了国家安宁。当时认为回鹘肯定能抵御外来侵略,保卫朝廷的北部边疆。但今天回鹘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遵循常理,往往铁骑南下,侵扰边境。这样做,难道姑姑就不惧怕高祖、太宗的在天威灵,不思念太皇太后对你的慈爱。你作为回鹘的guó母,应当能够指使他们。如果回鹘不听你的指令,那么,就是断绝两国长期和亲的友好关系。从今以后,回鹘不得再以姑姑的名义和朝廷交往。”

上幸泾阳校猎。乙卯,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于阁中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出城太远,侵星夜归,万机旷废。”上改容谢之。少逸等出,上谓宰相曰:“本置谏官使之论事,朕欲时时闻之。宰相皆贺。己未,以少逸为给事中,朗为左谏议大夫。
唐武宗前往泾阳县围猎。乙卯(二十五日),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在紫宸殿劝阻武宗说:“陛下近来游猎逐渐频繁,出离京城也太远,早出晚归,荒废了朝政。”武宗脸色一变,承认错误。高少逸等人退出后,武宗对宰相说:“朝廷设置谏官的本意,就是让他们直言朝政得失,朕愿常常听到。”宰相齐声祝贺。己未(二十九日),武帝擢拔高少逸为给事中,郑郎为左谏议大夫。

刘沔、张仲武固称盛寒未可进兵,请待岁首,李忠顺独请与李思忠俱进。十二月,丙寅,李德裕奏请遣思忠进屯保大栅,从之。
河东节度使刘沔、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再三奏称,寒冬季节不可出兵,请求等待明年春天。振武节度使李忠顺独自请求和归义军使李思忠共同进兵,攻击回鹘。十二月,丙寅(初七),宰相李德裕上奏,建议命李思忠率军进驻保大栅。武宗同意。

丁卯,吐蕃遣其臣论普热来告达磨赞普之丧,命将作少监李璟为吊祭使。刘沔奏移军云州。
丁卯(初八),吐蕃国派遗大臣论普热前来长安,报告达磨赞普去世。武宗任命将作少监李为吊祭使。河东节度使刘沔奏报已率军移到云州。

李忠顺奏击回鹘,破之。
振武节度使李忠顺奏报率军击败回鹘。

丙戌,立皇子峄为德王,嵯为昌王。
丙戌(二十七日),唐武宗立儿子李峄为德王,李嵯为昌王。

初,吐蕃达磨赞普有佞幸之臣,以为相。达磨卒,无子,佞相立其妃纟林氏兄尚延力之子乞离胡为赞普,才三岁,佞相与妃共制国事,吐蕃老臣数十人皆不得预政事。首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拜,曰:“赞普宗族甚多,而立纟林氏子,国人谁服其令?鬼神谁飨其祀?国必亡矣!比年灾异之多,乃为此也。老夫无权,不得正其乱以报先赞普之德,有死而已!”拔刀剺面,恸哭而出。佞相杀之,灭其族,国人愤怒。又不遣使诣唐求册立。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性悍忍,多诈谋,乃属其徒告之曰:“贼舍国族立纟林氏,专害忠良以胁众臣,且无大唐册命,何名赞普!吾当与汝属举义兵,入诛纟林妃及用事者以正国家。天道助顺,功无不成。”遂说三部落,得万骑。是岁,与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国相。至渭州,遇国相尚思罗屯薄寒山,恐热击之,思罗弃辎重西奔松州。恐热遂屠渭州。思罗发苏毘、吐谷浑、羊同等兵,合八万,保洮水,焚桥拒之。恐热至,隔水语苏毘等曰:“贼臣乱国,天遣我来诛之,汝曹奈何助逆!我今已为宰相,国内兵我皆得制之,汝不从,将灭汝部落!”苏毘等疑不战,恐热引骁骑涉水,苏毘等皆降,思罗西走,追获,杀之。恐热尽并其众,合十馀万,自渭州松州,所过残灭,尸相枕藉。
当初,吐蕃国达磨赞普有一个靠谄媚阿谀而得宠信的大臣,达磨任命他为宰相。达磨去世后,没有儿子,这个宰相立达磨的妃子氏的哥哥尚延力的儿子乞离胡为赞普。赞普即位仅仅三年,这个宰相就和氏联合起来专制朝政,吐蕃的十来个老臣都被排斥,不能过问朝政。首席宰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下拜,说:“赞普的同宗后代很多,但却把氏家的人立为赞普,国内人民谁愿服从他;如果他死了,鬼神又有谁愿意祭祀他呢!看来,国家是必亡无疑了。近年来天灾和怪异的现象不断发生,也是这个原因。我现在手中无权,无法制止朝政紊乱,以报答达磨赞普的恩德,只有一死而已!”于是,拔刀割脸流血,表示对达磨的忠诚哀痛,然后痛哭而出。随即他被专制朝政的那个宰相杀死,并杀死他的家属和族人,国内人民无不愤怒。与此同时,乞离胡又不派遣使者到唐朝来请求正式册立他为赞普。吐蕃国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性情悍残忍,奸诈而有谋略。召集将士说:“叛贼不立达磨赞普的宗族后代,反而拥立氏兄弟的儿子,专门坑害朝廷的忠良大臣以胁迫群臣,而且至今没有大唐皇帝的正式册命,怎么能称为赞普呢!现在,我要和你们一起共举义兵,诛讨氏和当权的宰相,以便扶正国家的名分。天道历来帮助正义的一方,所以,我们兴举义兵,一定会大功告成。”接着,论恐热又去劝说居住在周围的三个部落,获得一万骑兵。这一年,论恐热和吐蕃国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宰相。论恐热率兵到渭州时,遇到宰相尚思罗正屯驻在薄寒山。论恐热率兵进攻尚思罗,尚思罗丢弃军需辎重,往西逃奔松州。论恐热于是大肆屠杀渭州的军民。尚思罗征发苏毗、吐谷浑、羊同等族的部落兵共八万人,屯保洮河一带,焚烧桥梁以抗拒论恐热。论恐热率兵抵达洮河后,隔河水对苏毗等部落说:“叛臣败乱国家,上天派我率兵前来诛讨,你们为什么帮助叛贼!现在,我已经身为宰相,国内的兵马都必须听从我的调遣,你们如果不听,我就消灭你们的部落!”苏毗等部落顿时对尚思罗产生疑心,不再帮助他作战。这时,论恐热乘机率骁骑渡河,苏毗等部落一齐投降。尚思罗急忙往西逃走,被论恐热的追兵擒获杀死。论恐热于是全部兼并了尚思罗的兵马,共计十多万人。论恐热率军从渭州到达松州,凡是经过的地方,烧杀抢掠,尸体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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