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晋纪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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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宗元皇帝中太兴四年(辛巳,公元三二一年)
太兴四年(辛巳,公元321年)

春,二月,徐龛复请降。
春季,二月,徐龛再次向东晋请降。

张茂筑灵钧台,基高九仞。武陵阎曾夜叩府门呼曰:“武公遣我来,言‘何故劳民筑台!’”有司以为妖,请杀之。茂曰:“吾信劳民。曾称先君之命以规我,何谓妖呼!”乃为之罢役。
张茂修筑灵均台,台基高九仞。武陵人闫曾夜间叩击张茂府门,大声呼叫说:“武公张轨派我来说:‘为什么扰劳百姓修筑此台!’”主管官员认为这是妖人,请求把闫曾处死。张茂说:“我的确使百姓辛劳,闫曾假称先君的意思来规劝我,怎能说是妖孽呢!”于是为此停止工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著作佐郎河东郭璞以帝用刑过差,上疏,以为:“阴阳错缪,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数,然子产知铸刑书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三月,癸亥(初四),太阳中出现黑子。著作佐郎、河东人郭璞认为是元帝滥用刑罚所致,上疏说:“阴阳发生错乱,都是因刑罚苛繁所致。赦免罪人不应当频繁,然而春秋郑国的子产也知道铸刑书并非治国的好办法,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是想以挽救时弊。现在应当赦免罪人,道理也是一样的。”

后赵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于厌次,孔苌攻其统内诸城,悉拔之。段文鸯言于匹磾曰:“我以勇闻,故为民所倚望。今视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谁复为我致死!”遂帅壮士数十骑出战,杀后赵兵甚众。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与我俱夷狄,久欲与兄同为一家。今天不违愿,于此得相见,何为复战!请释仗。”文鸯骂曰:“汝为寇贼,当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宁斗死,不为汝屈!”遂下马苦战,槊折,执刀战不已,自辰至申。后赵兵四面解马罗披自鄣,前执文鸯;文鸯力竭被执,城内夺气。
后赵的中山公石虎,进攻驻守厌次城的东晋幽州刺史段匹,孔苌攻克了幽州辖属的多座城池。段文鸯对段匹说:“我以勇悍闻名,所以受民众倚重,寄予期望。现在眼看百姓被劫掠而不去救助,这是怯弱的表现。民众失去期望,谁还有再为我效命呢?”于是率领壮士数十人驰马出战,杀掉的后赵士兵为数众多。段文鸯的坐骑疲乏过度,伏地无法站起,石虎对段文鸯大声呼叫说:“兄长和我同是夷狄之人,我很久以来就想和兄长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如今上天成全了我的愿望,和兄长在这里相见,为什么还要打呢!请放下武器。”段文鸯骂道:“你是寇贼,早就该死了,只因我的兄长不用我的计谋,才让你活到今天。我宁愿战死,决不向你屈服!”于是下马苦战。长矛折断后,又持刀苦斗不止,从辰时一直打到申时。后赵士兵四面包围,解下战马的罗披护住身体,向前抓住段文鸯。段文鸯力竭被俘,城内兵民因此斗志消沉。匹欲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洎勒兵不听;洎复欲执台使王英送于虎。匹正色责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闻也!”洎与兄子缉、竺等舆榇出降。匹见虎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敬也。”后赵王勒及虎素与匹结为兄弟,虎即起拜之。勒以匹为冠军将军,文鸯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幽、冀、并三州皆入于后赵。匹不为勒礼,常著朝服,持晋节。久之,与文鸯、邵续皆为后赵所杀。

匹磾欲单骑归朝,邵续之弟乐安内史洎勒兵不听。洎复欲执台使王英送于虎,匹磾正色责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归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者?我虽夷狄,所未闻也!”洎与兄子缉、竺等舆榇出降。匹磾见虎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敬也。”后赵王勒及虎素与匹磾结为兄弟,虎即起拜之。勒以匹磾为冠军将军,文鸯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馀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幽、冀、并三州皆入于后赵。匹磾不为勒礼,常著朝服,持晋节;久之,与文鸯、邵续皆为后赵所杀。
段匹磾打算单骑逃归朝廷,邵续的弟弟、乐安内史邵洎带领军队不听段匹的号令。邵洎又想抓住朝廷使者王英送给石虎,段匹正色斥责他说:“你不能遵从你兄长遗志,逼得我不能回归朝廷,这已经很过分了,又想抓获天子的使者!虽然我是夷狄之人,这种事也是前所未闻!”邵洎和邵续之子邵缉、邵竺等人载着棺材出城投降。段匹见到石虎说:“我承受晋朝恩泽,立志灭除你们,现在不幸弄到这种地步,我不能对你表示敬意。”后赵王石勒以及石虎,旧时曾与段匹结为兄弟,石虎马上站起向段匹行拜礼。石勒任段匹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分散流亡民众三万多户,让他们重操旧业,设置地方官员抚慰他们。于是幽州、冀州、并州都被并入后赵版图。段匹不行后赵的礼节,经常穿着东晋的朝服,手持晋朝的符节。久而久之,段匹和段文鸯、邵续等同被后赵所杀。

五月,庚申,诏免中州良民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者,以备征役。尚书令刁协之谋也,由是众益怨之。
五月,庚申(初二),中州的良民因为战乱,有不少沦为扬州诸郡豪强士族的家僮、佃客,元帝下诏免除他们的奴仆身份,准备战争时征召服役。这是尚书令刁协的主意,因此豪门士族都更怨恨他。

终南山崩。
终南山出现山崩。

秋,七月,甲戌,以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兗、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合肥;丹杨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青州刺史,镇淮阴。皆假节领兵,名为讨胡,实备王敦也。
秋季,七月,甲戌(十七日),东晋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镇守合肥;任丹杨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务及青州刺史,镇守淮阴。此二人均持朝廷符节统领军队,名义上是征讨胡人,其实是防备王敦。

隗虽在外,而朝廷机事,进退士大夫,帝皆与之密谋。敦遗隗书曰:“顷承圣上顾眄足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足下及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也,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也,则天下永无望矣。”隗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力以忠贞’,吾之志也。”敦得书,甚怒。
刘隗虽在外地,但朝廷的机密事宜、任免士大夫等,元帝都和他秘密商议。王敦送信给刘隗说:“近来承蒙圣上垂青您,现在国家的大敌未能翦灭,中原鼎沸,我想和您以及周等人同心合力辅佐王室,共同平定海内。此事如能行得通,那么国运由此昌隆。否则国家便永远没有希望了。”刘隗回答说:“‘鱼得处于江湖就会彼此相忘,人为追求道义也会彼此相忘’,‘竭尽自身的力量,以效忠贞’,这是我的志向。”王敦得到这封信,勃然大怒。

壬午,以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帝以敦故,并疏忌导。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为:“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说,放逐旧德,以佞伍贤,亏既往之恩,招将来之患。”帝颇感寤,导由是得全。
壬午(二十五日),东晋任骠骑将军王导为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领中书监。元帝本因王敦缘故,连同王导也疏远、猜忌。御史中丞周嵩上疏认为:“王导忠诚无私、尽心竭力,帮助建立大业,不应当听信个别臣僚之言,被似是而非的说法迷惑,放逐旧日的功臣,使其与奸佞同伍。这样会使往日的恩德荡然无存,为今后招来祸患。”元帝颇有感悟,王导的职位因此得以保全。

八月,常山崩。
八月,常山山崩。

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渊吴士,虽有才望,无弘致远识;且己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统之,意甚怏怏;又闻王敦与刘、刁构隙,将有内难,知大功不遂,感激发病;九月,壬寅,卒于雍丘。豫州士女若丧父母,谯、梁间皆为立祠。王敦久怀异志,闻逖卒,益无所惮。
豫州刺史祖逖认为戴渊是吴地人,虽具有才能和名望,但没有远大的抱负和远见卓识;而且自己披荆斩棘,收复河南失地,而戴渊却从从容容,突然前来坐享其成,心中怏怏不乐。又听说王敦与刘隗、刁协之间相互结怨,国家将有内乱,知道统一北方的大业难以成功,受到很大刺激,引发了重病。九月,壬寅(疑误),死于雍丘。豫州的男女百姓都像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谯国、粱国之间都为祖逖建立祠堂。王敦长久以来就心怀不轨,听说祖逖去世,更加肆无忌惮。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领逖之众。约无绥御之才,不为士卒所附。
冬季,十月,壬午(疑误),东晋朝廷让祖逖的兄弟祖约任平西将军和豫州刺史,统领祖逖的部众。祖约缺乏抚慰和驾驭士众的才能,所以不受士卒们的拥戴。

初,范阳李产避乱依逖,见约志趣异常,谓所亲曰:“吾以北方鼎沸,故远来就此,冀全宗族。今观约所为,有不可测之志。吾托名姻亲,当早自为计,无事复陷身于不义也,尔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久长之策。”乃帅子弟十馀人间行归乡里。
当初,范阳人李产为避战乱依附祖逖,见祖约志趣不同寻常,便对自己亲近的人说:“我因为北方局势动荡,所以远远地来到这里,希望能保全宗族家人。现在我看祖约的所作所为,心怀叵测。我要以联结姻亲的名义,及早为自己安排脱身之计,不再侍奉再次使我陷身于不义境地的人了。你们这些人不可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忘却长久之计。”于是率领子弟十多人抄小路回归乡里。

十一月,皇孙衍生。
十一月,皇孙司马衍出生。

后赵王勒悉召武乡耆旧诣襄国,与之共坐欢饮。初,勒微时,与李阳邻居,数争沤麻池相殴,阳由是独不敢来。勒曰:“阳,壮士也;沤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岂仇匹夫乎!”遽召与饮,引阳臂曰:“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因拜参军都尉。以武乡比丰、沛,复之三世。
后赵王石勒把武乡全部的耆旧故老们召到襄国,和他们坐在一起欢乐宴饮。当初,石勒身份卑微低贱时,和李阳是邻居,多次因争夺沤麻的池子相互殴斗,所以只有李阳因此不敢来。石勒说:“李阳是勇士。当初因沤麻结恨,是平民时的恩怨,孤正准备兼并天下,怎会怀恨一介平民呢?”于是急速征召李阳前来参加宴饮。石勒挽着李阳的胳臂说:“孤过去饱受您的老拳,您也饱尝我的毒手。”于是封李阳为参军都尉。石勒把自己的故里武乡,比作汉皇室的故里丰县和沛县,免除武乡三代人的赋税和徭役。

勒以民始复业,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用醴酒,行之数年,无复酿者。
石勒因为百姓刚刚恢复旧业,财物储备不丰饶,因此严厉禁止酿酒。郊祀宗庙,都用一夜而成的醴酒。如此推行数年,不再有酿酒的人。

十二月,以慕容廆为都督幽、平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单于如故,遣谒者即授印绶,听承制置官司守宰。廆于是备置僚属,以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谘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军事。廆立子皝为世子。作东横,以平原刘赞为祭酒,使皝与诸生同受业,廆得暇,亦亲临听之。皝雄毅多权略,喜经术,国人称之。廆徙慕容翰镇辽东,慕容仁镇平郭。翰抚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十二月,元帝任命慕容为都督幽州、平州、东夷诸军事及车骑将军、平州牧,封为辽东公,仍旧保留单于的称号,派遣谒者当即授予印绶,允许他秉承皇帝旨意设置官府机构、委任官员。慕容于是配置了完备的僚属,任用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谘祭酒,崔焘为主簿,黄泓、郑林参与军事。慕容又立儿子慕容为世子,并建造学舍,让平原人刘出任祭酒,让慕容和学子们一块从师学习。慕容闲暇时,自己也前来听讲。慕容性格勇敢坚定,处事颇多权略,爱好研习经义,受到国人的称赞。慕容调慕容翰镇守辽东,让慕容仁镇守平郭。慕容翰安顿、抚慰百姓和胡夷,恩威并重;慕容仁也追随效仿他。

拓跋猗㐌妻惟氏,忌代王郁律之强,恐不利于其子,乃杀郁律而立其子贺傉,大人死者数十人。郁律之子什翼犍,幼在襁褓,其母王氏匿于袴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则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专制国政,遣使聘后赵,后赵人谓之“女国使”。
拓跋猗的妻子惟氏疑忌代王拓跋郁律势力强盛,怕对自己所生的儿子不利,于是杀害了拓跋郁律,立自己所生的拓跋贺为世子,部落首领被杀的有数十人。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此时年龄幼小,尚在襁褓之中,母亲王氏把他藏匿在自己的裤中,对天祷祝说:“天命如果想让你活下去,你就别啼哭,”结果很久不哭,因此幸免。惟氏把持了国政,派遣使者与后赵修好,后赵人称使者为“女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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