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梁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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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玄黓敦牂,尽阏逢涒滩,凡三年。
起(壬午,公元502年),止(甲申,公元504年),一共三年。

高祖武皇帝一天监元年(壬午,公元五零二年)
梁武帝天监元年(壬午,公元502年)

春,正月,齐和帝遣兼侍中席阐文等慰劳建康。
春季正月,南齐和帝萧宝融派遣兼侍中席阐文等人到建康慰劳。

大司马衍下令:“凡东昏时浮费,自非可以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务者,馀皆禁绝。”
大司马萧衍下令:“凡是东昏侯时不必要的开支,除了用以操习礼乐法度、修缮军事装备者外,其余一概禁绝。”

戊戌,迎宣德太后入宫,临朝称制,衍解承制。
戊戌(初九),萧衍迎宣德太后进宫,让她临朝摄政,行使皇帝的权力。萧衍停止执政。

己亥,以宁朔将军萧昺监南兗州诸军事。昺,衍之从父弟也。
己亥(初十),宣德太后任命宁朔将军萧昺监南兖州诸军事。萧昺是萧衍的堂弟。

壬寅,进大司马衍都督中外诸军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壬寅(十二日),宣德太后提升萧衍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特许他可以佩剑穿鞋上殿,以及朝见赞拜可以不报姓名。

己酉,以大司马长史王亮为中书监,兼尚书令。
己酉(十九日),宣德太后任命大司马王亮为中书监、尚书令。

初,大司马与黄门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约、司徒右长史任昉同在竟陵王西邸,意好敦密,至是,引云为大司马咨议参军、领录事,约为骠骑司马,昉为记室参军,与参谋议。前吴兴太守谢朏、国子祭酒何胤,先皆弃官家居,衍奏征为军谘祭酒,朏、胤皆不至。大司马内有受禅之志。沈约微扣其端,大司马不应;它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今童儿牧竖皆知齐祚已终,明公当承其运;天文谶记又复炳然。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苟历数所在,虽欲谦光,亦不可得已。”大司马曰:“吾方思之。”约曰:“公初建牙樊、沔,此时应思;今王业已成,何所复思!若不早定大业,脱有一人立异,即损威德。且人非金玉,时事难保,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心。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大司马然之。约出,大司马召范云告之,云对略同约旨。”大司马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大司马命草具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大司马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约出,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大司马召云人,叹约才智纵横,且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有其劳,然成帝业者,卿二人也!”
当初,大司马萧衍与黄门侍郎范云、南清河太守沈约、司徒长史任昉一同在竟陵王的西官邸,彼此情意甚笃,关系非常密切。到目前,萧衍就推荐范云为大司马谘议参军、领录事,沈约为骠骑司马,任昉为记室参军,遇事都让他们参与策谋计议。前吴兴太守谢朏、国子祭酒何胤先前都弃官回家,萧衍上奏宣德太后,征召他们为军谘祭酒,但是谢朏和何胤都没有来就任。大司马萧衍心里有受禅登基的念头,沈约稍微加以挑明,但是萧衍没有吭声。有一天,沈约又向萧衍进言:“如今与古代不同了,不可以期望人人都能保持着淳古之风,士大夫们无不攀龙附凤,都希望能有尺寸之功劳。现在连小孩牧童都知道齐的国运已经终结了,明公您应当取而代之,而且天象预兆也非常显著了。天意不可违抗,人心不可失去。假如天道安排如此,您虽然想要谦逊礼让,而实际上也是办不到的。”大司马萧衍这才吐露了一句:“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沈约又说道:“明公您刚开始在樊、沔兴兵举事,在那时是应该思考的,可是如今王业已经成功,还考虑什么呢?如果不早点完成大业,若有一人提出异议,就会有损于您的威德。况且人非金石,事情难测,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难道就仅仅把建安郡公这么一个封爵留给子孙后代吗?如果天子回到京城,公卿们各得其位,那么君臣之间的名分已经定了,他们就不再会产生崐什么异心了,于是君明于上,臣忠于下,那里还会有人再同您一起作反贼呢?”大司马对沈约所说的这些话深表同意。沈约出去之后,大司马又叫范云进去,告诉了他自己的心思,征求他的看法,范云的回答与沈约所说的意思差不多,至此,大司马才对范云讲道:“智者所见,不谋而合。您明天早晨带着沈休文再来这里。”范云出来之后,把萧衍的话告诉了沈约,沈约说:“您一定要等我呀!”范云答应了。但是,第二天早晨,沈约提前去了,大司马命令他起草关于受命登基的诏书,于是沈约从怀中取出已经写好的诏书以及人事安排名单,大司马看过之后,一点也没有改动。不一会儿,范云从外面来了,到了殿口门,由于要等待沈约,不能一个人先进去,而等来等去不见沈约前来,只好在寿光阁外徘徊,嘴中不停地发出“咄咄”表示奇怪的声音。沈约出来了,范云这才明白了原来沈约赶在自己之前已经进去了,就问他:“对我怎么安排了?”沈约举起手来向左一指,意思是安排范云为尚书左仆射,范云就笑了,说:“这才和我所希望的差不多。”过了一会儿,大司马传范云进去,他当着范云的面赞叹了一番沈约如何才智纵横,并且说道:“我起兵至今已经三年了,各位功臣将领确实出了不少力气,但是成就帝业者,只是你们两人啊。”

甲寅,诏进大司马位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封十郡为梁公,备九锡之礼,置梁百司,去录尚书之号,骠骑大将军如故。二月,辛酉,梁公始受命。
甲寅(二十四日),宣德太后诏令大司马萧衍位进相国、总百揆、扬州牧,并封他十郡为梁公,加九锡之礼,在梁公国设置各种官员,免去录尚书的称号,但骠骑大将军的称号照样不变。二月辛酉(初二),梁公萧衍方才接受诏命。

齐湘东王宝晊,安陆昭王缅之子也,颇好文学。东昏侯死,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既而王珍国等送首梁公,梁公以宝晊为太常,宝晊心不自安。壬戌,梁公称宝晊谋反,并其弟江陵公宝览、汝南公宝宏皆杀之。
南齐湘东王萧宝晊是安陆昭王萧缅的儿子,颇爱好文学。东昏侯死后,萧宝晊希望人心都向着自己,坐等即位。但是,到王珍国把东昏侯的首级送给梁公,梁公任命萧宝晊为太常,萧宝晊就心中不安了。壬戌(初三),梁公声称萧宝晊谋反,把萧宝晊以及其弟弟江陵公萧宝览、汝南公萧宝宏一起杀掉了。

丙寅,诏梁国选诸要职,悉依天朝之制。于是以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
丙寅(初七),宣德太后诏令梁国选任各种要职官员,全部依照朝廷之制。于是,任命沈约为吏部尚书兼右仆射,范云为侍中。

梁公纳东昏余妃,颇妨政事,范云以为言,梁公未之从。云与侍中、领军将军王茂同入见,云曰:“昔沛公入关,妇女无所幸,此范增所以畏其志大也。今明公始定建康,海内想望风声,奈何袭乱亡之迹,以女德为累乎!”王茂起拜曰:“范云言是也。公必以天下为念,无宜留此。”梁公默然。云即请以余氏赉王茂,梁公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钱各百万。
梁公萧衍纳取了东昏侯的余妃,对政事颇有妨害,范云加以劝说,但是梁公没有听从。范云又与侍中、领军将军王茂一同入见萧衍,范云对萧衍说:“过去沛公刘邦进关,不亲近女色,这正是范增敬畏其志向远大之处。如今明公您刚平定建康,海内之众对您的名声非常景仰,您如何可以沿袭那种乱身亡国的行迹,沉溺于女色呢?”王茂也下拜说道:“范云说的极对。您一定要以天下为念,不应该把这个女人留在身边。”梁公听了,默然无语。于是,范云就请求萧衍把余氏赏赐给王茂,梁公认为他们的意见正确,就同意把余氏赏给了他。次日,萧衍分别给范云、王茂赏赐了一百万钱。

丙戌,诏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为王。癸巳,受命,赦国内及府州所统殊死以下。
丙戌(二十七日),宣德太后诏令给梁公增封十郡,进爵位为王。三月癸巳(初五),萧衍接受了诏命,并且下令赦免建康城内以及各府州死刑以下犯人。

辛丑,杀齐邵陵王宝攸、晋熙王宝嵩、桂阳王宝贞。
辛丑(十三日),南齐邵陵王萧宝攸、晋熙王萧宝嵩、桂阳王萧宝贞被杀。

梁王将杀齐诸王,防守犹未急。鄱阳王宝寅家阉人颜文智与左右麻拱等密谋,穿墙夜出宝寅。具小船于江岸,著乌布襦,腰系千馀钱,潜赴江侧。蹑屩徒步,足无完肤。防守者至明追之,宝寅诈为钓者,随流上下十馀里,追者不疑。待散,乃渡西岸投民华文荣家,文荣与其族人天龙、惠连弃家将宝寅遁匿山涧,赁驴乘之,昼伏宵行,抵寿阳之东城。魏戍主杜元伦驰告扬州刺史任城王澄,以车马侍卫迎之。宝寅时年十六,徒步憔悴,见者以为掠卖生口。澄待以客礼,宝寅请丧君斩衰之服,澄遣人晓示情礼,以丧兄刘衰之服给之。澄帅官僚赴吊,宝寅居处有礼,一同极哀之节。寿阳多其义故,皆受慰喭;唯不见夏侯一族,以夏侯详从梁王故也。澄深器重之。
梁王萧衍将要杀害南齐诸王,但是监视看管措施还不甚严密。鄱阳王萧宝寅家中的阉人颜文智与左右心腹麻拱等人密谋,在夜间挖开墙壁,把萧宝寅送出去,又在长江岸边准备了一只小船。萧宝寅穿着黑布短衣,腰里系着一千多钱,偷偷地跑到江边。他空着草鞋,徒步而行,以致两只脚全都磨破了,天高之后,看管的人发现萧宝寅不见了,就去追赶,萧宝寅装作是钓鱼人,与追赶者一起在江中并舟而行了十多里,追赶者都没有对他产生怀疑。等到追赶的人离开之后,萧宝寅就在西边靠岸,投奔到百姓华文荣家中,华文荣与其同族之人华天龙、华惠连丢弃家业,带着萧宝寅逃到山沟里。他们租了一匹毛驴,让萧宝寅骑着,昼伏而夜行,来到了寿阳的东城。驻守在这里的北魏戍主杜元伦急忙把情况报告了扬州刺史任城王元澄,元澄用车马侍卫迎接萧宝寅。当时,萧宝寅年纪十六岁,由于徒步而行,所以形容憔悴,见到的人还以为他是被掠卖来的人口。元澄以招待客人的礼节对待萧宝寅,萧宝寅向元澄要为皇帝守丧而穿的生麻布制的丧服,元澄派人对萧宝寅晓示了一番情理,最后只给了他为兄长守丧而穿的熟麻布制的丧服。元澄率领手下的官吏们亲赴萧宝寅住处去吊丧,萧宝寅的一举一动,表现得与居君父之丧完全一样。寿阳有许多受过南齐旧恩的故旧,都来萧宝寅处吊唁,唯独不见夏侯一姓的人来,这是由于夏侯详跟从了梁王萧衍的缘故。元澄非常器重萧宝寅。

齐和帝东归,以萧憺为都督荆、湘等六州诸军事、荆州刺史。荆州军旅之后,公私空乏,憺厉精为治,广屯田,省力役,存问兵死之家,供其乏困。自以少年居重任,谓佐更曰:“政之不臧,士君子所宜共惜。吾今开怀,卿其无隐!”于是人人得尽意,民有讼者皆立前待符教,决于俄顷,曹无留事,荆人大悦。
南齐和帝萧宝融将东归建康,他任命萧憺为都督荆、湘等六州诸军事及荆州刺史。荆州经过战争之后,公私两方在财用方面都非常空乏,萧憺励精图治,广开屯田,省免劳役,抚问有家人当兵阵亡了的人家,供应救济他们。他自以为年纪轻而居于重任,所以特别用心,对手下的官吏们说:“政事如果没有办好,大家都应该共同努力。我现在开诚布公于你们,希望你们也不要有所隐瞒。”于是,人人都感到心情舒畅,办事效率大增,民众如有诉讼者站在一旁等待处理,很快就可以做出决定,官署中设有积压的事情。因此,荆州人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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