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陈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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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强圉作噩,尽屠维大渊献,凡三年。
起(丁酉,公元577年),止(己亥,公元579年),一共三年。

高宗宣皇帝中之下太建九年(丁酉,公元五七七年)
陈宣帝太建九年(丁酉,公元577年)

春,正月,乙亥朔,齐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齐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以广宁王孝珩为太宰。
春季,正月,乙亥朔(初一),北齐太子高恒即皇帝位,当时出生才八年;改年号为承光,大赦全国。尊称北齐后主为太上皇帝,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太上皇后。任命广宁王高孝珩为太宰。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谋伏兵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立广宁王孝珩。会阿那肱自它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师,谓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亦何预国家事!以今日之急,犹如此猜忌邪!”高、韩恐其为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相愿拔佩刀斫柱,叹曰:“大事去矣,知复何言!”
司徒莫多娄敬显、领军大将军尉相愿预谋在千秋门埋伏士兵,杀死高阿那肱,拥立广宁王高孝珩当皇帝,恰巧高阿那肱从另一条路入朝上殿,所以没有成功。高孝珩请求抗拒北周军队,对高阿那肱等人说:“朝廷不派我去打击敌人,难道不怕我高孝珩起来造反吗?高孝珩如果打败宇文邕,便到了长安,即便造反也干预不了国家的事情!象今天这样的危急,竟还如此猜忌!”高阿那肱、韩长鸾怕他要叛变,便派高孝珩出任沧州刺史。尉相愿气得拔出佩刀砍柱子,叹息说:“大事已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齐主使长乐王尉世辩,帅千余骑觇周师,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乌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比至紫陌桥,不敢回顾。世辩,粲之子也。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上皇往河外募兵,更为经略;若不济,南投陈国。从之。道衡,孝通之子也。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济州;癸未,幼主亦自鄴东行。己丑,周师至紫陌桥。
北齐国主派长乐王尉世辩率领一千多骑兵窥测北周军队的情况,出了滏口,登上土山向西面了望,远远地看见一群乌鸦腾空而起,以为是北周军队的旗帜,立即驰马返回;到了紫陌桥,还不敢回头看。尉世辩是尉粲的儿子。于是黄门侍郎颜之推、中书侍郎薛道衡、侍中陈德信等劝太上皇帝到黄河以南一带招募士兵,再作策划;如果不成功,就向南投奔陈朝。得到同意。薛道衡是薛孝通的儿子。丁丑(初三),太皇太后、太上皇后从邺城先去济州;癸未(初九),北齐幼主也从邺城向东进发。己丑(十五日),北周军队到了邺城城外的紫陌桥。

辛卯,上祭北郊。
辛卯(十七日),陈宣帝到北郊祭地。

壬辰,周师至鄴城下;癸巳,围之,烧城西门。齐人出战,周师奋击,大破之。齐上皇从百骑东走,使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鄴宫。周师入鄴,齐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犹拒战,周主引见,礼之,拜仪同大将军。三藏,绍宗之子也。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齐高祖旧将也。周主先以马脑酒钟遗之,世荣得即碎之。周师入鄴,世荣在三台前鸣鼓不辍,周人执之;世荣不屈,乃杀之。周主执莫多娄敬显,数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晋阳走鄴,携妾弃母,不孝也;外为伪朝戮力,内实通启于朕,不忠也;送款之后,犹持两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遂斩之。使将军尉迟勤追齐主。
壬辰(十八日),北周军队到了邺城城下;癸巳(十九日),包围了邺城,焚烧邺城的西门。北齐士兵出城作战,北周军队奋勇攻击,大破北齐军队。北齐太上皇帝由上百名骑兵跟从向东出走,派武卫大将军慕容三藏守卫邺城的宫室。北周军队进入邺城,北齐的王、公以下的官员都向北周投降。慕容三藏还抗拒战斗,北周国主召见他,待之以礼,拜仪同大将军。慕容三藏是慕容绍宗的儿子。领军大将军渔阳鲜于世荣,是神武帝时的老将。北周国主先送给他们玛瑙酒杯,鲜于世荣得到后立即将杯子打碎。北周军队进入邺城时,鲜于世荣在三台前不断地击鼓,被北周军队捉住;鲜于世荣不肯屈服,被杀死。崐北周国主捉到莫多娄敬显,数说他:“你有三条死罪:以前你从晋阳去邺城,携带小老婆同行而抛弃母亲,这是不孝;表面替齐国效力,实际上从内部向朕送情报,这是不忠;向我们表示诚意以后,却还在两者之间动摇不定,这是不信。这样的用心,不死还等侍什么!”便将他杀死。派将军尉迟勤追赶北齐国主。

甲午,周主入鄴。齐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通《五经》,闻周主入鄴,遽令扫门。家人怪而问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将见我。”俄而周主幸其家,不听拜,亲执其手,引与同坐;赏赐甚厚,给安车驷马以自随。又遣小司马唐道和就中书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谕,曰:“平齐之利,唯在于尔。”引入宫,使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即留内省,三宿乃归。
甲午(二十日),北周国主进入邺城。北齐的国子博士长乐熊安生,博学精通《五经》,听到北周国主到了邺城,马上叫人打扫门庭。家人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熊安生说:“周帝重道尊儒,一定会来看我。”不多久北周国主亲临熊家,不让熊安生叩拜,亲自搀住他的手,叫熊安生和自己坐在一起;赏赐给他很多东西,还送给他小车和马匹供他乘用。又派小司马唐道和去北齐的中书侍郎李德林的住处宣读圣旨加以慰问,说:“讨平齐国后得到的利益,就在于得到你。”带李德林进宫,派内史宇文昂向他请教北齐的风俗政教,人物的善恶。留他在门下省,住了三个晚上才让他回家。

乙未,齐上皇渡河入济州。是日,幼主禅位于大丞相任城王湝。又为湝诏:尊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禅文及玺绂于瀛州,孝卿即诣鄴。
乙未(二十一日),北齐太上皇帝渡过黄河到济州。这一天,幼主把皇位让给大丞相任城王高。又替高下诏:尊称太上皇为无上皇,幼主为宋国天王。命令侍中斛律孝卿把禅位的文书和系有丝带的受命玉玺送到瀛州,斛律孝卿立即前往邺城。

周主诏:“去年大赦所未及之处,皆从赦例。”
北周国主诏令:“去年大赦所没有执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执行。”

齐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甲士三万,闻晋州败,请出兵击周,奏寝不报;永业愤慨。又闻并州陷,乃遣子须达请降于周,周以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北齐的洛州刺史独孤永业有三万名甲士,听到晋州陷落,请求朝廷允许自己发兵攻击北周,但奏章被压下没有上报;独孤永业很愤慨。又听到并州陷落,便派儿子独须孤达向北周请求投降,北周任命独孤永业为上柱国,封应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为相州总管。
丙申(二十二日),北周任命越王宇文盛为相州总管。

齐上皇留胡太后于济州,使高阿那肱守济州关,觇候周师,自与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颙等数十人奔青州。使内参田鹏鸾西出,参伺动静;周师获之,问齐主何在,绐云:“已去,计当出境。”周人疑其不信,捶之。每折一支,辞色愈厉,竟折四支而死。
北齐太上皇帝把胡太后留在济州,派高阿那肱镇守济州关,观察北周军队的动静,自己和穆后、冯淑妃、幼主、韩长鸾、邓长等几十人逃奔青州。又派太监田鹏鸾去西部,刺探动静;他被北周军队抓获,问他北齐国主在哪里,田鹏鸾骗他们说:“已经离开原地,估计应当出了国境。”北周人怀疑他的话不可信,对他拷打。每打断一根肢体,田鹏鸾的话和脸色就愈加严厉,最后打断了四肢而死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陈。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师,约生致齐主,屡启云:“周师尚远,已令烧断桥路。”上皇由是淹留自宽。周师至关,阿那肱即降之。周师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后,与后、妃、幼主等十余骑南走。己亥,至南邓村。尉迟勤追及,尽擒之,并胡太后送鄴。
北齐太上皇帝到了青州,就要进入陈朝的国境。而高阿那肱秘密和北周军队联络,约定一起活捉北齐国主,却屡次向太上皇帝启奏道:“周朝的军队还离得很远,我已经下令烧桥断路。”太上皇帝因此在青州停留宽慰自己。北周军队到达关隘,高阿那肱就向他们投降。北周军队很快到了青州,北齐太上皇帝高纬用袋子装了金子,系在马鞍上,和皇后、妃子、幼主等乘了十几匹马向南逃走,己亥(二十五日),到南邓村,尉迟勤追上他们,全部活捉,连同胡太崐后一起送往邺城。

庚子,周主诏:“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赠谥,并为改葬,子孙各随廕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辛丑,诏:“齐之东山、南园、三台,并可毁撤。瓦木诸物,可用者悉以赐民。山园之田,各还其主。”
庚子(二十六日),北周国主诏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应追加封赠谥号,并将他们改葬,他们的子孙各随门荫按规定的等级次第授给官职,被没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产,一并发还。”北周国主指着斛律光的名字说:“这个人如果还在,朕怎能来到邺城!”辛丑(二十七日),诏令:“齐国的东山、南园、三台,都可以拆除。瓦片木材一类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赏赐给百姓。山园所占用的土地,各还原主。”

二月,壬午,上耕藉田。
二月,壬午(疑误),陈宣帝到藉田举行耕种的仪式。

丙午,周主宴从官将士于齐太极殿,颁赏有差。
丙午(初三),北周国主在北齐的太极殿赐宴随从的官员将士,按等级给予赏赐。

丁未,高纬至鄴,周主降价,以宾礼见之。
丁未(初四),高纬到邺城,北周国主走下台阶,以对待宾客的礼节接见他。

齐广宁王孝珩至沧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湝于信都,共谋匡复,召募得四万馀人。周主使齐王宪、柱国杨坚击之。令高纬为手书招湝不从。宪军至赵州,湝遣二谍觇之,候骑执以白宪。宪集齐旧将,遍示之,谓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曹。今纵汝还,仍充吾使。”乃与湝书曰:“足下谍者为候骑所拘,军中情实,具诸执事。战非上计,无待卜疑;守乃下策,或未相许。已勒诸军分道并进,相望非远,凭轼有期。‘不俟终日’,所望知机也!”
北齐的广宁王高孝珩到沧州,带领五千人在信都和任城王高会合,共同计划复国,征募到四万多人。北周国主派齐王宇文宪、柱国杨坚攻打他们。叫高纬写亲笔信对高招降,高不服从。宇文宪的军队到赵州,高派二名探子去侦察,反被北周的侦察骑兵捉住并报告了宇文宪。宇文宪把原先是北齐的将领召集在一起,将捉到的探子向他们示众,并说:“我所争夺的是大目标,不是你们。今天放你们回去,仍旧充当我的使者。”给高带去书信,信上说:“您的探子被我们的侦察兵捉到,我方军队中的情况,他们会向您报告。和我们打仗不是上策,这不用占卜就可以决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许不会同意。我已经统率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和您相见已经不远,我扶着兵车上的横木到来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时机,不要拖延时日!”

宪至信都,湝陈于城南以拒之。湝所署领军尉相愿诈出略陈,遂以众降。相愿,湝心腹也,众皆骇惧。湝杀相愿妻子。明日,复战,宪击破之,俘斩三万人,执湝及广宁王孝珩。宪谓湝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宪壮之,命归其妻子。又亲为孝珩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叹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钺,展我心力耳!”
宇文宪到了信都,高在城南列阵进行抗拒。被高任命的领军尉相愿假装到阵前巡行,便率领军队向宇文宪投降。尉相愿本来是高的心腹,大家为此感到惊恐害怕。高便杀掉尉相愿的妻儿。第二天,又进行战斗,被宇文宪打败,俘虏和杀死的有三万人,高和广宁王高孝珩被捉住。宇文宪对高说:“任城王何苦至此!”高说:“下官是神武皇帝的儿子,十五个兄弟,只有我侥幸活下来,遇到国家被推翻,死而无愧于祖先。”宇文宪佩服他的雄壮豪迈,命令归还他的妻儿。宇文宪又亲自为高孝珩洗疮涂药,礼遇很厚。高孝珩叹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辈和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四十岁的,这是命运注定的。继位的国君缺乏独特见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担负国家重任的委托,遗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权,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

齐王宪善用兵,多谋略,得将士心。齐人惮其威声,多望风沮溃。刍牧不扰,军无私焉。
齐王宇文宪善于用兵,足智多谋,得到将士的爱戴。北齐军队害怕他的威崐名,都望风溃散。北周军队对百姓放牧的牲口不加侵扰,军队遵守纪律。

周主以齐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北朔州,齐之重镇,士卒骁勇。前长史赵穆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湝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阳王绍义。绍义至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应之。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复攻拔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州。周东平公神举将兵逼马邑,绍义战败,北奔突厥,犹有众三千人。绍义令曰:“欲还者从其意。”于是辞去者大半。突厥佗钵可汗常谓齐显祖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悉以隶之。
北周国主任命北齐的降将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北朔州是北齐的重镇,士兵强悍勇敢。前长史赵穆等人曾预谋捉住封辅相在瀛州迎接任城王高,没有成功,便迎接定州刺史范阳王高绍义。高绍义到马邑,从肆州以北的二百八十多座城池都起来响应。高绍义和灵州刺史袁洪猛领兵发兵向南,打算夺取并州。到了新兴时,肆州已经被北周军队占领,高绍义的前队中有二名仪同率领部下向北周投降。北周军队向显州进攻,捉住显州刺史陆琼,又攻克其他城池。高绍义回师保卫北朔州。北周东平公宇文神举领兵逼近马邑,高绍义被打败,向北逃奔突厥,还有三千部众。高绍义下令说:“想回去的人可以听便。”于是超过半数的人都离去了。突厥的佗钵可汗常说文宣帝是英雄天子,因为高绍义的踝关节两侧各有两个骨突,很象文宣帝,所以对他非常喜爱看重;凡是在突厥的北齐人,都由高绍义管理。

于是齐之行台、州、镇,唯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不下,其馀皆入于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县三百八十,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高宝宁者,齐之疏属,有勇略,久镇和龙,甚得夷、夏之心。周主于河阳、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宫及六府官。周师之克晋阳也,齐使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齐已亡。佗钵可汗处永安于吐谷浑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钵曰:“今齐国已亡,永安何用馀生!欲闭气自绝,恐天下谓大齐无死节之臣;乞赐一刀,以显示远近。”佗钵嘉之,赠马七十匹而归之。
于是北齐的行台、州、镇中,只有东雍州行台傅伏、营州刺史高宝宁没有降服,其他地方都并入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县,三百另三万二千五百户。高宝宁是北齐皇室的远支,勇敢有胆略,长久在和龙镇守,很得夷人和汉人的人心。北周国主在河阳、幽、青、南兖、豫、徐、北朔、定各州设置总管府,相、并二州分别设置宫室和六府官。北周军队攻克晋阳时,北齐派开府仪同三司纥奚永安向突厥求救,他刚到突厥,北齐已经灭亡。佗钵可汗把纥奚永安安排在吐谷浑使者之下,纥奚永安对佗钵可汗说:“现在齐国已经灭亡,我何必留此残生!本准备屏气自尽,只怕天下人说我们大齐朝没有殉节而死的臣子,请求给我一刀,死后可以让远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迹。”佗钵可汗对他表示赞许,送给七十匹马让他回去。

梁主入朝于鄴。自秦兼天下,无朝觐之礼,至是始命有司草具其事:致积,致饣气,设九傧、九介,受享于庙,三公、三孤、六卿致食,劳宾,还贽,致享,皆如古礼。周主与梁主宴,酒酣,周主自弹琵琶。梁主起舞,曰:“陛下既亲抚五弦,臣何敢不同百兽!”周主大悦,赐赉甚厚。乙卯,周主自鄴西还。
后梁国主到邺城朝见北周君主。自从秦始皇兼并天下以后,朝见礼制久已废缺,这时才开始命令有关部门拟订礼节:如致送薪米、致送活羊,设九个宾相、九个传达,在宗庙中设宴款待,三公、三孤、六卿向后梁国主献食,慰劳宾客、还礼、宴享宾客等,都依照古礼。北周国主设宴款待后梁国主,酒喝到高兴时,北周国主亲自弹琵琶。后梁国主起立跳舞,说:“陛下既然亲自演奏琵琶,臣怎敢不象百兽那样起舞!”北周国主听了大为高兴,赏赐给他很多东西。乙卯(十二日),北周国主从邺城西回长安。

三月,壬午,周诏:“山东诸军,各举明经干治者二人;若奇才异术,卓尔不群者,不拘此数。”
三月,壬午(初九),北周下诏:“山东各州的总管,分别推荐二名通晓经术办事能干的人;如果有特殊的才能,超出寻常与众不同的人,可以不受人崐数的限制。”

周主之擒尉相贵也,招齐东雍州刺史傅伏,伏不从。齐人以伏为行台右仆射。周主既克并州,复遣韦孝宽招之,令其子以上大将军、武乡公告身及金、马脑二酒钟赐伏为信。伏不受,谓孝宽曰:“事君有死无贰。此儿为臣不能竭忠,为子不能尽孝,人所雠疾,愿速斩之以令天下!”周主自鄴还,至晋州,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临汾水召伏。伏出军,隔水见之,问:“至尊今何在?”阿那肱曰:“已被擒矣。”伏仰天大哭,帅众入城,于听事前北面哀号,良久,然后降。周主见之曰:“何不早下?”伏流涕对曰:“臣三世为齐臣,食齐禄,不能自死,羞见天地!”周主执其手曰:“为臣当如此。”乃以所食羊肋骨赐伏曰:“骨亲肉疏,所以相付。”遂引使宿卫,授上仪同大将军。敕之曰:“若亟与公高官,恐归附者心动。努力事朕,勿忧富贵。”他日,又问:“前救河阴得何赏?”对曰:“蒙一转,授特进、永昌郡公。”周主谓高纬曰:“朕三年教战,决取河阴。正为傅伏善守,城不可动,遂敛军而退。公当时赏功,何其薄也!”
北周国主捉拿尉相贵时,曾经招降北齐东雍州刺史傅伏,傅伏不肯。北齐任命傅伏为行台右仆射。北周国主攻下并州以后,又派韦孝宽去招降,叫他的 儿子送去上大将军、武乡公等官爵的委任状和用金子、玛瑙制成的酒杯作为凭据。傅伏不肯接受,对韦孝宽说:“我服事国君除殉死以外没有其他想法。这个孩子作为臣子不能尽忠,作为儿子又不能尽孝,为人人憎恨痛骂,希望你赶快把他杀掉以昭示天下!”北周国主从邺城返回时,到了晋州,派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在汾水边召傅伏来。傅伏派出军队,隔河见到他们,便问:“天子现在哪里?”高阿那肱说:“已经被捉住了。”傅伏仰天大哭,率领军队进城,在官署的厅堂前面向北方悲伤痛哭,哭了很久,然后向北周投降。北周国主见到他说:“为什么不及早投诚?”傅伏流泪回答说:“我家三代是齐国的臣子,吃的是齐国的俸禄,没有殉国,羞见天地!”北周国主握住他手说:“做臣子的应当这样。”便把自己食用的羊排骨赏给傅伏,说:“骨亲肉疏,所以把骨头交给你。”便派他充当官廷的值宿禁卫,授给上仪同大将军的官职,说:“如果马上让你做高官,怕归附的人嫉妒。你只要努力侍奉朕,不必担心富贵。”另一天,又问他:“以前救援河阴时得到什么赏赐?”回答道:“蒙皇帝迁调官职一次,授给特进、永昌郡公。”北周国主对高纬说:“朕指挥打仗三年,决心攻下河阴。正由于傅伏善于防守,城不可动,便收拾军队而退走。您当时对他功劳的赏赐,为什么如此微薄!”

夏,四月,乙巳,周主至长安,置高纬于前,列其王公于后,车舆、旗帜、器物,以次陈之。备大驾,布六军,奏凯乐,献俘于太庙。观者皆称万岁。戊申,封高纬为温公,齐之诸王三十余人,皆受封爵。周主与齐君臣饮酒,令温公起舞。高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其傅婢禁止之。
夏季四月,乙巳(初三),北周国主到长安,把高纬安排在前面,把北齐的王公排在后面,车辆、旗帜、器物,依次排列。准备好出行的“大驾”所应具备的全部人员仪仗,由公卿奉引,太仆驾车,六军排开队列,高奏凯旋的音乐,到太庙举行献俘的仪式。观看的人都高呼万岁。戊申(初六),封高纬为温公,北齐的三十多个王,都受到封爵。北周国主和北齐的君臣一同饮酒,叫温公为大家跳舞。高延宗悲伤到不能克制自己,屡次要服毒自尽,都被周围的婢女劝止。

周主以李德林为内史上士,自是诏诰格式用山东人物,并以委之。帝从容谓群臣曰:“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复见其为齐朝作诏书移檄,正谓是天上人;岂言今日得其驱使。”神武公纥豆陵毅对曰:“臣闻麒麟凤皇,为王者瑞,可以德感,不可力致。麒麟凤皇,得之无用。岂如德林,为瑞且有用哉!”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北周国主武帝任命李德林为内史上士,此后凡是武帝的诏诰格式和对潼关以东人物的任用,全都委托给他。武帝曾在闲谈时对群臣说:“我以前只听说李德林的名字,又常见到他为齐朝所写的诏书公文,正认为他是天上的人才,怎么敢说今天能为我所用。”神武公纥豆陵毅回答说:“臣听说麒麟凤凰,是王者的祥瑞,可用德行来感化它们,不能用强力得到它们。麒麒凤凰,得到了也没有用处,怎么象李德林那样,既是祥瑞而且有用!”武帝大笑说:“真是您所说的那样。”

己巳,周主享太庙。五月,丁丑,周以谯王俭为大冢宰。庚辰。以杞公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
己巳(二十七日),北周国主到太庙祭祀。五月,丁丑(初五),北周任命谯王宇文俭为大冢宰。庚辰(初八),任命杞公宇文亮为大司徒,郑公达奚震为大宗伯,梁公侯莫陈芮为大司马,应公独孤永业为大司寇,郑公韦孝宽为大司空。

己丑,周主祭方丘。诏以“路寝会义、崇信、含仁、云和、思齐诸殿,皆晋公护专政时所为,事穷壮丽,有逾清庙,悉可毁撤。雕斫之物,并赐贫民。缮造之宜,务从卑朴。”戊戌,又诏:“并、鄴诸堂殿壮丽者准此。”
己丑(十七日),北周国主到方丘祭地。诏告:“天子的寝室会议、崇信、含仁、云和、思齐等殿,都是晋公宇文护专政时所兴建的,穷极壮丽的能事,超过宗庙的规模,可以全部拆毁。雕饰的物件,可以赐给贫民。修缮建造的事宜,务必简单朴素。”又诏告:“并、邺的各处壮丽的厅堂宫殿照此办理。”

臣光曰:周高祖可谓善处胜矣!他人胜则益奢,高祖胜而愈俭。
臣司马光曰:周武帝可以称得上善于对待胜利了!别人得到胜利后就更加奢侈,周武帝胜利后却更加节俭。

六月,丁卯,周主东巡。秋,七月,丙戌,幸洛州。八月,壬寅,议定权衡度量,颁之于四方。
六月,丁卯(二十六日),北周国主到东部巡视。秋季,七月,丙戌(十五日),驾临洛州。八月,壬寅(初二),议定度量衡制度,向四方颁布。

初,魏虏西凉之人,没为隶户,齐氏因之,仍供厮役。周主灭齐,欲施宽惠,诏曰:“罪不及嗣,古有定科。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凡诸杂户,悉放为民。”自是无复杂户。
当初,北魏俘虏了西凉人,便没入官府当奴隶户,北齐沿袭北魏的做法,奴隶户仍旧为官府服劳役。北周国主灭掉北齐,要对这些人给予宽恕恩惠,下诏说:“犯罪不能株连后代,是古代已有的法律。从事杂役的犯人,唯独异于常法,一旦犯罪发配,百代都得不到赦免,惩罚既已无穷无尽,正常的刑法还怎么执行!凡属于这类杂户,全都释放为民。”从此以后就没有杂户。

甲子,郑州获九尾狐,已死,献其骨。周主曰:”瑞应之来,必彰有德。若五品时叙,四海和平,乃能致此。今无其时,恐非实录。”命焚之。
甲子(二十四日),郑州捉到有九尾的狐狸,当时已经死了,于是把骨骼献上。北周国主说:“天降祥瑞,一定是显扬世上有德之人。如果五伦常行,天下和平,才能出现此种祥瑞。现在没有这样的时势,恐怕不符合实际。”命令把骨骼烧掉。

九月,戊寅,周制:“庶人已上,唯听衣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余悉禁之。朝祭之服,不拘此制。”
九月,戊寅(初八),北周下诏:“平民百姓以上的人,可以穿用绸、绵绸、丝布、圆绫、纱、绢、绡、葛、布等九种材料做的衣服,其余的一概禁止。朝祭时的服装,不受这种制度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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