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唐纪十

 资治通鉴在线阅读   2024-06-13 09:15   210 次浏览 人阅读  0 条评论

贞观十年丙申,公元六三六年
贞观十年(丙申,公元636年)

春,正月,甲午,上始亲听政。
春季正月,甲午(初三),太宗开始亲理朝政。

辛丑,以突厥拓设阿史那社尔为左骁卫大将军。社尔,处罗可汗之子也,年十一,以智略闻。可汗以为拓设,建牙于碛北,与欲谷设分统敕勒诸部,居官十年,未尝有所赋敛。诸设或鄙其不能为富贵,社尔曰:“部落苟丰,于我足矣。”诸设惭服。及薛延陀叛,攻破欲谷设,社尔兵亦败,将其馀众走保西陲。颉利可汗既亡,西突厥亦乱,咄陆可汗兄弟争国。社尔诈往降之,引兵袭破西突厥,取其地几半,有众十馀万,自称答布可汗。社尔乃谓诸部曰:“首为乱破我国者,薛延陀也,我当为先可汗报仇击灭之。”诸部皆谏曰:“新得西方,宜且留镇抚。今遽舍之远去,西突厥必来取其故地。”社尔不从,击薛延陀于碛北,连兵百馀日。会咥利失可汗立,社尔之众苦于久役,多弃社尔逃归。薛延陀纵兵击之,社尔大败,走保高昌,其旧兵在者才万馀家,又畏西突厥之逼,遂帅众来降。敕处其部落于灵州之北,留社尔于长安,尚皇妹南阳长公主,典屯兵于苑内。
辛丑(初十),唐朝任命突厥拓设阿史那社尔为左骁卫大将军。社尔是处罗可汗的儿子,年仅十一岁时,就以智谋而著称。处罗可汗任命社尔为拓设;在漠北建牙帐,与欲谷设分别统辖敕勒各部。做官十年,未曾征收赋税。众位设中有人鄙视他不能致身富贵,社尔说:“本部落丰盈我就满足了。”众位设惭愧心服,等到薛延陀叛乱,打败欲谷设,社尔也兵败,率领余众逃往西陲。颉利可汗灭亡后,西突厥也发生混乱,咄可汗兄弟争位。社尔假装前往投降,领兵打败西突厥,占领其一半土地,拥兵十多万,自称为答布可汗。社尔对各部落说:“最先造成我国乱亡的是薛延陀,我应当为先可汗报仇消灭他们。”各部落都劝阻说:“我们刚刚得到西边一块地盘,应当暂且稳住阵脚。如今突然舍掉这块地盘远攻薛延陀,西突厥必然要来收取其故地。”社尔不听众议,在漠北袭击薛延陀部。战斗持续一百多天。适逢利失可汗即位,社尔的部下久罹战争之苦,多离开社尔投奔利失。薛延陀发兵攻击,社尔大败,逃到高昌,收拾残部才一万多家,又畏惧西突厥进逼,于是率部投降唐朝。太宗下令将其部落安置在灵州北部,将社尔留在长安,娶皇妹南阳长公主为妻,在皇苑内典领屯兵。

癸丑,徙赵王元景为荆王,鲁王元昌为汉王,郑王元礼为徐王,徐王元嘉为韩王,荆王元则为彭王,滕王元懿为郑王,吴王元轨为霍王,豳王元凤为虢王,陈王元庆为道王,魏王灵夔为燕王,蜀王恪为吴王,越王泰为魏王,燕王祐为齐王,梁王愔为蜀王,郯王恽为蒋王,汉王贞为越王,申王慎为纪王。
癸丑(二十二日),改封赵王李元景为荆王,鲁王李元昌为汉王,郑王李元礼为徐王,徐王李元嘉为韩王,荆王李元则为彭王,滕王李元懿为郑王,吴王李元轨为霍王,豳王李元凤为虢王,陈王李元庆为道王,魏王李灵夔为燕王,蜀王李恪为吴王,越王李泰为魏王,燕王李为齐王,梁王李为蜀王,郯王李恽为蒋王,汉王李贞为越王,申王李慎为纪王。

二月,乙丑,以元景为荆州都督,元昌为梁州都督,元礼为徐州都督,元嘉为潞州都督,元则为遂州都督,灵夔为幽州都督,恪为潭州都督,泰为相州都督,祐为齐州都督,愔为益州都督,恽为安州都督,贞为扬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禄大夫张亮,行都督事。上以泰好文学,礼接士大夫,特命于其府别置文学馆,听自引召学士。
二月,乙丑(初四),唐朝任命李元景为荆州都督,李元昌为梁州都督,李元礼为徐州都督,李元嘉为潞州都督,李元则为遂州都督,李灵夔为幽州都督,李恪为潭州都督,李泰为相州都督,李为齐州都督,李为益州都督,李恽为安州都督,李贞为扬州都督。李泰不到官上任,任命金紫光禄大夫张亮兼行都督事。太宗以李泰喜好文学,礼待士大夫,特命他在魏王府另外设置文学馆,听任他召集学士。

三月,丁酉,吐谷浑王诺曷钵遣使请颁历,行年号,遣子弟入侍;并从之。丁未,以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
三月,丁酉(初七),吐谷浑王诺曷钵派使节来请求颁行历法和年号,并派王族子弟来唐朝侍奉太宗,太宗均依从。丁未(十七日),册封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

癸丑,诸王之籓,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可复得。”因流涕呜咽不能止。
癸丑(二十三日),众位亲王前往各州,太宗与他们话别道:“依我们的兄弟情谊,难道不想经常共处吗?只是以天下为重,不得不如此。没了儿子还可以再有,兄弟则不能复得。”因而痛哭流涕不能自己。

夏,六月,壬申,以温彦博为右仆射,太常卿杨师道为侍中。
夏季六月,壬申(十四日),任命温彦博为尚书右仆射,太常寺卿杨师道为侍中。

侍中魏征屡以目疾求为散官,上不得已,以征为特进,仍知门下事,朝章国典,参议得失,徒流以上罪,详事闻奏;其禄赐、吏卒并同职事。长孙皇后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常与上从容商略古事,因而献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谴怒宫人,后亦阳怒,请自推鞫,因命囚系,俟上怒息,徐为申理,由是宫壶之中,刑无枉滥。豫章公主早丧其母,后收养之,慈爱逾于所生。妃嫔以下有疾,后亲抚视,辍己之药膳以资之,宫中无不爱戴。训诸子,常以谦俭为先,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尝白后,以东宫器用少,请奏益之。后不许,曰:“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邪!”
侍中魏徵屡次以眼病请求改任散官,太宗不得已改任他为特进,仍让他知门下事。举凡朝廷奏章国家典仪,均参与议论得失,流放、徒刑以上的罪刑,均由他审察上报;俸禄、吏卒等优待与职事官相同。长孙皇后仁义孝敬,生活俭朴,喜欢读书,经常和太宗随意谈论历史,乘机劝善规过,提出很多有益的意见。有一次太宗无故迁怒于宫女,皇后也佯装恼怒,请求亲自讯问,于是下令将宫女捆绑起来,等到太宗息怒了,才慢慢地为其申辩,从此后宫之中,没有出现枉滥刑罚。豫章公主早年丧母,皇后将她收养,慈爱胜过亲生。自妃嫔以下有疾病,皇后都亲自探视,并拿自己的药物饮食供其服用,宫中人人都爱戴皇后。训戒几个儿子,常常以谦虚节俭为主要话题。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曾对皇后说,东宫的器物用具比较少,请求皇后奏请皇上增加一些。皇后不允许,且说:“身为太子,忧虑的事在于德行不立,声名不扬,又何愁没有器物用具呢?”

上得疾,累年不愈,后侍奉,昼夜不离侧。常系毒药于衣带,曰:“若有不讳,义不独生!”后素有气疾,前年从上幸九成宫,柴绍等中夕告变,上擐甲出阁问状,后扶疾以从,左右止之,后曰:“上既震惊,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太子言于后曰:“医药备尽而疾不瘳,请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庶获冥福。”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为善有福,则吾不为恶;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国之大事,不可数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病民,皆上素所不为,奈何以吾一妇人使上为所不为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子不敢奏,私以语房玄龄,玄龄白上,上哀之,欲为之赦,后固止之。
太宗身患疾病,多年不愈,皇后精心侍侯,常常昼夜不离身边。并经常将毒药系在衣带上,说:“皇上如有不测,我也不能一个人活下去。”皇后有多年的气喘病,前一年跟从太宗巡幸九成宫。柴绍等人深夜有急事禀报,太宗身穿甲胄走出宫阁询问事由,皇后抱病紧随其后,身边的侍臣劝阻皇后,她说:“皇上已然震惊,我内心又怎么能安定下来。”于是病情加重。太子对皇后说:“药物都用过了,而病不见好,我请求奏明皇上大赦天下犯人并度俗人出家,庶几可获阴间的福祉。”皇后说:“死生有命,并不是人的智力所能转移。如果行善积德便有福祉,那么我并没做恶事;如果不是这样,胡乱求福又有什么好处呢?大赦是国家的大事,不能多次发布。道教、佛教乃异端邪说,祸国殃民,都是皇上平素不做的事,为什么因为我一个妇道人家而让皇上去做平时不做的事呢?如果一定要照你说的去做,我还不如立刻死去!”太子不敢上奏,只是私下与房玄龄谈起,玄龄禀明太宗,太宗十分悲痛,想为皇后而大赦天下,皇后执意劝阻他。

及疾笃,与上诀。时房玄龄以谴归第,后言于上曰:“玄龄事陛下久,小心慎密,奇谋秘计,未尝宣泄,苟无大故,愿勿弃之。妾之本宗,因缘葭莩,以致禄位,既非德举,易致颠危,欲使其子孙保全,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足矣。妾生无益于人,不可以死害人,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而已。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妾虽没于九泉,诚无所恨!儿女辈不必令来,见其悲哀,徒乱人意。”因取衣中毒药以示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从乘舆,不能当吕后之地耳。”己卯,崩于立政殿。
等到皇后病重,与太宗诀别时,房玄龄已受谴回家,皇后对太宗说:“玄龄侍奉陛下多年,小心翼翼,做事缜密,朝廷机密要闻,不曾有一丝泄露,如果没有大的过错,望陛下不要抛弃他。我的亲属,由于沾亲带故而得到禄位,既然不是因德行而升至高位,便容易遭灭顶之灾,要使他们的子孙得以保全,望陛下不要将他们安置在权要的位置上,只是以外戚身份定期朝见皇上就足够了。我活着的时候对别人没有用处,死后更不能对人有害,希望陛下不要建陵墓而浪费国家财力,只要依山做坟,瓦木为随葬器物就可以了。仍然希望陛下亲近君子,疏远小人,接纳忠言直谏,摒弃谗言,节省劳役,禁止游猎,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毫无遗憾了。也不必让儿女们前来探视,看见他们悲哀,只会搅乱人心。”于是取出衣带上的毒药示意太宗,说道:“我在陛下有病的日子,曾发誓以死跟定陛下到地下,不能走到吕后那样的地步。”己卯(二十一日),皇后在立政殿驾崩。

后尝采自古妇人得失事,为《女则》三十卷,又尝著论驳汉明德马后以不能抑退外亲,使当朝贵盛,徒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开其祸败之源而防其末流也。及崩,宫司并《女则》奏之,上览之悲恸,以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怀耳!”乃召房玄龄,使复其位。
长孙皇后曾经搜集上古以来妇人得失诸事编为《女则》三十卷,又曾亲自做文章批驳汉明德马皇后不能抑制外戚势力的发展,使他们在朝中显贵一时,而只是就他们车如流水马如龙提出警告,这是开启其祸乱的根源而防范其末流枝叶。皇后驾崩后,宫中尚仪局的司籍奏呈《女则》一书,太宗看后十分悲痛,展示给身边大臣,说道:“皇后这本书,足以成为百世的典范。朕不是不知上天命数而沉溺无益的悲哀,只是在宫中再也听不见规谏的话了。失却了贤内助,所以不能忘怀呀!”于是征召房玄龄,官复原职。

秋,八月,丙子,上谓群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朕当以谗人罪之。”
秋季,八月,丙子(十九日),太宗对大臣们说:“朕广开直言忠谏之路,正是为了有利于国家,然而近来上书奏事的多攻讦人家的琐细之事,今后还有这么做的,朕当以奸佞小人问罪。”

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出肃章门。帝夜使宫官至二人所,士及开营内之;志玄闭门不纳,曰:“军门不可夜开。”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辨真伪。”竟留使者至明。帝闻而叹曰:“真将军也!”
冬季,十一月,庚午(疑误),将文德皇后安葬在昭陵。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别统领士兵出萧章门护送灵车。太宗夜里派太监到二人军营,宇文士及开门接纳;段志玄则闭门不让进去,说“军门夜间不能开。”使者说:“我这里有皇上手令。”志玄说:“夜里难辨真假。”竟让太监在门外等到天亮。太宗听说后,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啊!”

帝复为文刻之石,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以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嵕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馀人,数十日而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奸盗息心,存没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以为法。”
太宗又为皇后书写碑文,说道:“皇后一生节俭,遗嘱薄葬,认为盗贼的意图,只是探求珍宝,既然没有珍宝,又有何求?朕的本意也是如此。君王以天下为家,何必将宝物放在陵中,才算据为己有。如今就借九山为陵墓,凿石的工匠也只有一百多人,几十天完工。不藏金银玉器,兵马俑和器皿都用泥土和木料做成,只是略具形状。这样可以使盗贼打消念头,生者死者都没有累赘,应当以此成为千秋万代子孙的榜样。”

上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征同登,使视之。征熟视之曰:“臣昏眊,不能见。”上指示之,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上泣,为之毁观。
太宗常常念及皇后,于后苑中设立了一个观望台,用以了望昭陵,曾带引魏徵一同登上观望台,让他观望。魏徵看了很久说:“我老眼昏花,看不见。”太宗指给他看,魏徵说:“我还以为陛下了望献陵,如果是昭陵,我早就看见了。”太宗悲泣,为此毁掉了观望台。

十二月,戊寅,硃俱波、甘棠遣使入贡。硃俱波在葱岭之北,去瓜州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无惧,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诸公匡其不逮耳。”
十二月,戊寅(二十二日),朱俱波、甘棠派使节进献贡品。朱俱波在葱岭以北,离瓜州二千八百里。甘棠在西海以南。太宗说:“中原已经安定,四边少数族自然归服。但是朕不能没有担心,从前秦始皇威振胡、越,到二世就灭亡,希望各位规劝匡正朕做得不够的地方。”

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帝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顿踬,彼岂非天子儿邪!朕但不听诸子纵横耳,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乎!”房玄龄等皆惶惧流汗拜谢。魏征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群臣,心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上悦,曰:“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征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容易乎!”
魏王李泰深得太宗宠爱,有人禀奏称三品以上大臣多轻薄魏王。太宗大怒,召见三品以上大臣,严厉地责备他们说:“隋文帝的时候,一品以下大臣均被亲王们所羞辱操纵,难道魏王不是帝王的儿子吗?朕不过不想听任皇子们横行霸道,听说三品以上大臣都轻视他们,我如果放纵他们胡来,难道不能羞辱你们吗?”房玄龄等人都惶恐得汗流满面,磕头谢罪。惟独魏徵正颜厉色地说:“我考虑当今的大臣们,必不敢轻薄魏王。依照礼仪,大臣与皇子都是一样的。《春秋》说:周王的人即使微贱,也要位列诸侯之上。三品以上都是公卿大臣,陛下素所尊崇礼待。假如纲纪败坏,固然不必说它;如果圣明在上,魏王必无羞辱大臣之理。隋文帝骄溺他的儿子们,使得他们举止无礼,最后全被杀掉,又值得后人效法吗?”太宗高兴地说:“说得条条在理,朕不得不佩服。朕因私情溺爱而忘记公义,刚才恼怒的时候,自己觉得有道理,等听到魏徵的一番话,方知没有道理。身为君主讲话哪能那么轻率呢?”

上曰:“法令不可数变,数变则烦,官长不能尽记;又前后差违,吏得以为奸。自今变法,皆宜详慎而行之。”
太宗说:“法令不可多次变更,多变则法令烦苛,官员们难以记全;同时又会出现前后不一致,胥吏可以钻空子犯法;今后变更法令,均需谨慎行事。”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俟我邪!”是日。黜万纪,使还家。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书言事:“宣州、饶州有大量白银可以开采,每年可得数百万缗。”太宗说:“朕贵为天子,所缺乏的并非是金银财物,只是遗憾没有得到嘉言懿行可以利于百姓。与其多得数百万缗,还不如得到一个贤才!你未曾推荐一个贤才,退掉一个庸才,而专门上言税银之利。从前尧、舜将玉璧丢入深山,珠宝投入深谷,汉代桓、灵二帝聚敛钱财以为己有,你让我做桓、灵二帝吗?”这一天,罢免权万纪官职,让他回家赋闲。

是岁,更命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内二百六十一,皆隶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装各有数,皆自备,输之库,有征行则给之。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射者为越骑,其馀为步兵。每岁季冬,折冲都尉帅其属教战,当给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远疏、近数,皆一月而更。
这一年,唐朝将统军改名为折冲都尉,别将改为果毅都尉。全国设立十道,六百三十四府,其中关内占二百六十一府,均隶属于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有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每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五十人为队,队有正;十人为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食装备都有数额,均自己筹备,平时放在库中,有征战时再发给个人。二十岁当兵,六十岁免役。其中能骑善射的称为越骑,其余皆为步兵。每年冬季,折冲都尉统率下属教习演练,应该给马的由官府出钱自己购买。凡应当宿卫者轮流值勤,兵部根据距离远近排班,路远的轮值次数较少,路近的轮值次数较勤,均一个月一轮换。

贞观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
贞观十一年(丁酉,公元637年)

春,正月,徙郐王元裕为邓王,谯王元名为舒王。
春季,正月,改封郐王李元裕为邓王,谯王李元名为舒王。

辛卯,以吴王恪为安州都督,晋王治为并州都督,纪王慎为秦州都督。将之官,上赐书戒敕曰:“吾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不如得此一言耳。”
辛卯(初五),任命吴王李恪为安州都督,晋王李治为并州都督,纪王李慎为秦州都督。将要赴任时,太宗手书诫敕,说:“我想送给你们珍玩,恐怕使你们更加骄奢,不如得到这么一句话。”

上作飞山宫。庚子,特进魏征上疏,以为:“炀帝恃其富强,不虞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困穷,以至身死人手,社稷为墟。陛下拨乱返正,宜思隋之所以失,我之所以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宫;若因基而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太宗命人营造洛阳的飞山宫。庚子(十四日),特进魏徵上疏认为:“隋炀帝依仗着国库富足,不担心后患,穷奢极欲,使老百姓穷困,以致于被人杀掉,社稷江山变为废墟。陛下拔乱反正,应当深思隋朝灭亡和我大唐得天下的原因,撤掉高大的殿宇,安居低矮的宫殿;假如在旧基上又加扩修营建,承袭旧殿加以华丽的装饰,这便是以乱代乱,必然遭致殃祸,江山难得易失,能不好好考虑吗?”

房玄龄等先受诏定律令,以为:“旧法,兄弟异居,廕不相及,而谋反连坐皆死;祖孙有廕,而止应配流。据礼论情,深为未惬。今定律,祖孙与兄弟缘坐者俱配役。”从之。自是比古死刑,除其太半,天下称赖焉。玄龄等定律五百条,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大辟九十二条,减流入徙者七十一条,凡削烦去蠹,变重为轻者,不可胜纪。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馀条。武德旧制,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飨;玄龄等建议停祭周公,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飨。又删武德以来敕格,定留七百条,至是颁行之。又定枷、杻、钳、锁、杖、笞,皆有长短广狭之制。
房玄龄等人先前受诏修定律令,认为:“依照旧法,兄弟分居,门荫互不相关,而谋反连坐时均处死;祖孙有荫亲,连坐只发配流放。依据礼义考虑人情,深觉有不当之处。现今重定律令,祖孙与兄弟株连犯罪的均发配劳役,”太宗同意。自此比照古代死刑,已除掉了一大半,全国称道。房玄龄等人定律五百条,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掉大辟九十二条,减流放做劳役七十一条,举凡删繁就简去除弊刑,改重为轻,不可胜数。又制定令一千五百九十多条。武德朝旧制度,在太学行释奠礼,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享从祀;玄龄等建议停祭周公,改为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亨。又删减武德以来敕格,确定留下七百条,到此时颁行天下,又定枷、、钳锁、杖、笞等刑具,均有长短宽窄的规制。

自张蕴古之死,法官以出罪为戒;时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尝问大理卿刘德威曰:“近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宽则宽,好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无辜,失出更获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竞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故耳。陛下倘一断以律,则此风立变矣。”上悦,从之。由是断狱平允。
自从张蕴古死后,法官都以减罪释放为戒;当时误抓误判,又不加罪。太宗曾问大理寺卿刘德威:“近来判刑的较多较重,为什么?”刘德威答道:“这关键在于皇上,责任不在臣下,君主喜欢宽大则刑宽,喜好严刻则从重。律文写道:错判人入狱的减官三等,错放则减官五等。如今错判了人无事,错放了人却要获大罪,所以吏卒为求自免,竞相定罪,苛细周纳,不是别人让他们这么做,而是畏惧犯罪的缘故。陛下倘若一律以法律为依据,则此风气立刻改变。”太宗高兴,听从这个意见。从此断案大多平允公正。

上以汉世豫作山陵,免子孙苍猝劳费,又志在俭葬,恐子孙从欲奢靡;二月,丁巳,自为终制,因山为陵,容棺而已。
太宗认为汉朝预先修筑陵墓,以免子孙们时间仓促又耗费财力,而且一心要薄葬,担心子孙随从时尚追求奢靡。二月,丁巳(初二),太宗自定送终制度,依山建陵,地宫仅能容得下棺木即可。

甲子,上行幸洛阳宫。
甲子(初九),太宗巡幸洛阳宫。

上至显仁宫,官吏以缺储偫,有被谴者。魏征谏曰:“陛下以储偫谴官吏,臣恐承风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丰俭以为赏罚,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亲见,奈何欲效之乎!”上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等曰:“朕昔过此,买饭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顿如此,岂得犹嫌不足乎!”
太宗到达显仁宫,当地官员因缺乏储备,有被降职的。魏徵劝谏道:“陛下因为储备的事就将官吏降职,我担心此风气盛行,则会造成民不聊生,这并非陛下巡幸各地的本意。从前隋炀帝暗示各地郡县进献食品,视其进献多少做为赏罚的根据,所以天下百姓叛离。这是陛下亲眼所见,为什么又要效法呢!”太宗惊叹地说:“没有你,我便听不到这类话。”进而对长孙无忌等人说:“朕从前经过这里,买饭而食,租房舍而宿,如今供奉如此,怎么就能嫌其做得不够呢!”

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庚子,上宴洛阳宫西宛,泛积翠池,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苑,结怨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蕴之徒内为谄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
三月,丙戌朔日(初一),出现日食。庚子(十五日),太宗在洛阳宫西苑饮宴,在积翠池泛舟,对大臣们说:“隋炀帝修筑此宫苑,与百姓结下积怨,如今全都归我所有,正是因为宇文述、虞世基、裴蕴之流在宫内谄谀,在宫外堵塞君主视听的缘故,能不引以为戒吗?”

房玄龄、魏征上所定《新礼》一百三十八篇;丙午,诏行之。
房玄龄、魏徵上奏所定《新礼》一百三十八篇;丙午(二十一日),太宗下诏颁行全国。

以礼部尚书王珪为魏王泰师,上谓泰曰:“汝事珪当如事我。”泰见珪,辄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妇礼事舅姑,珪曰:“今主上钦明,动循礼法,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乃与其妻就席坐,令公主执{弁},行盥馈之礼。是后公主始行妇礼,自珪始。
太宗任命礼部尚书王为魏王李泰的老师,太宗对李泰说:“你对待王当如侍奉我一样。”李泰见到王,总先行拜见礼,王也以师礼自处。王的儿子王敬直娶南平公主为妻。先前,公主下嫁,都不以媳妇礼节侍奉公婆,王说:“如今皇上圣明,行为举止都依循礼法,我接受公主行礼,难道是为自身荣耀?只是为了成就国家的美名。”于是和他的妻子就席而坐,让公主拿着盛枣栗的竹器,行媳妇侍公婆的馈之礼,洗手后,递上特豚。此后公主向公婆行礼,就从王家开始。

群臣复请封禅,上使秘书监颜师古等议其礼,房玄龄裁定之。
众位大臣又请求太宗登泰山封禅,太宗让秘书监颜师古等人讨论礼仪,房玄龄予以裁定。

夏,四月,己卯,魏征上疏,以为:“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挹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可以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苦体以代百司之任哉!”
夏季,四月,己卯(二十五日),魏徵上奏疏认为:“君主善始者较多,能够善终的少,难道是取天下容易而守成难吗?那是因为身处忧患则竭心尽力对待百姓,一俟安逸就骄横恣肆而轻薄怠慢;竭心尽力待人则胡、越等族也同心协力,轻薄怠慢则亲属也离心离德,即使以神威圣怒震动天下,臣下也都是外表顺从,表里不一。君主应该能够做到见到希望得到的东西则想到知足,将要兴缮营建的时候想到适可而止,身处高处则想着谦卑,面临盈满则想着减损,遇见安逸享乐则想着克制,在平安的时候想到后患,防止闭目塞听则想到延纳谏诤,痛恨谗言邪恶则想着端正自己,行爵赏时想着由于高兴而乱行封赏,施刑罚时想到会因为恼怒而滥罚。君主常常思考着这十个方面,而选贤任能,这样就可以达到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费力以代行百官的职责呢?”

本文地址:http://zztj.youqingshuyuan.com/411.html
版权声明:本文为原创文章,版权归 资治通鉴在线阅读 所有,欢迎分享本文,转载请保留出处!

 发表评论


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