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起玄黓敦牂,尽柔兆阉茂,凡五年。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下
永淳元年壬午,公元六八二年
唐高宗永淳元年(壬午,公元682年)
春,二月,作万泉宫于蓝田。
春季二月,唐朝在蓝田营造万泉宫。
癸未,改元,赦天下。
癸未(十九日),唐朝更改年号,大赦天下。
戊午,立皇孙重照为皇太孙。上欲令开府置僚属,问吏部郎中王方庆,对曰:“晋及齐皆尝立太孙,其太子官属即为太孙官属,未闻太子在东宫而更立太孙者也。”上曰:“自我作古,可乎?”对曰:“三王不相袭礼,何为不可!”乃奏置师傅等官。既而上疑其非法,竟不补授。方庆,裒之曾孙也,名綝,以字行。
戊午,唐朝立皇孙李重照为皇太孙。唐高宗打算为他开设府署,设置官属,询问吏部郎中王方庆的意见。王方庆回答说:“晋和齐都曾立皇太孙,太子的官属就是皇太孙的官属,未曾听说太子还在东宫而另外又为皇太孙设置官属的。”唐高宗说:“从我创始,可以吗?”回答说:“三王不互相承袭礼仪,有什么不可以!”于是王方庆奏请为皇太孙设置师傅等官。后来唐高宗疑虑这样做不合古法,始终没有任命。王方庆是王裒的曾孙,名,字方庆,人们习惯称呼他的字。
西突厥阿史那车簿帅十姓反。
西突厥阿史那车薄率领西突厥十姓部众反抗唐朝。
夏,四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夏季四月,甲子朔(初一),出现日食。
上以关中饥馑,米斗三百,将幸东都;丙寅,发京师,留太子监国,使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之。时出幸仓猝,扈从之士有饿死于中道者。上虑道路多草窃,使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许诺。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唐高宗因关中地区发生饥荒,米价每斗涨至三百钱,准备前往东都洛阳;丙寅(初三),从京师长安出发,留太子监理国家政事,让刘仁轨、裴炎、薛元超辅佐他。当时因出行匆促,随从人员有在中途饿死的。唐高宗顾虑途中多草野盗贼,命令监察御史魏元忠在皇帝车驾前后检查。魏元忠接受命令后,即察看长安万年县监狱,从中找到一名神采和语言都与众不同的盗贼囚犯,命令解除他的枷锁,让他外面套上官服,骑马相从,和他一起食宿,托付给他整治盗贼的任务。这个囚犯笑着答应了。等到抵达东都洛阳,士卒马匹以万计,但没有遗失一文钱。
辛未,以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帅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讨西突厥。师未行,行俭薨。
辛未(初八),唐朝任命礼部尚书闻喜宪公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右金吾将军阎怀旦等三总管分道进讨西突厥。军队尚未出发,裴行俭去世。
行俭有知人之鉴,初为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咸阳尉栾城苏味道皆未知名。行俭一见,谓之曰:“二君后当相次常铨衡,仆有弱息,愿以为托。”是时勮弟勃与华阴杨炯、范阳卢照邻、义乌骆宾王皆以文章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重之,以为必显达。行俭曰:“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邪!杨子稍沈静,应至令长;馀得令终幸矣。”既而勃渡海堕水,炯终于盈川令,照邻恶疾不愈,赴水死,宾王反诛,勮、味道皆典选,如行俭言。行俭为将帅,所引偏裨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后多为名将。
裴行俭有鉴别人才的本领,他初任吏部侍郎时,前进士王、咸阳尉栾城人苏味道都未成名,裴行俭初次见面就对他们说:“二位以后一定先后担任掌管铨选官吏的职务,我有年少的儿子,愿意托付给你们。”当时王的弟弟王勃与华阴人杨炯、范阳人卢照邻、义乌人骆宾王都以文才而享有盛名,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尤其器重他们,认为将来一定荣显闻达。裴行俭说:“读书人的堪当重任,应当首先在于度量见识而后才是才艺。王勃等虽有文才,而气质浮躁浅露,哪里是享受爵位俸禄的材料!杨炯稍微沉静,应该可以做到县令、县长;其余的人能得善终就算幸运了。”后来王勃渡海时落水被淹死,杨炯死在盈川县令任上,卢照邻因患顽症不能治愈,投水自尽,骆兵王因谋反被处死。王、苏味道都任掌管铨选官吏的职务,正如裴行俭所预言。裴行俭担任将帅,所提拔的将佐如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祚、黑齿常之,后来多成为名将。
行俭尝命左右取犀角、麝香而失之。又敕赐马及鞍,令史辄驰骤,马倒,鞍破。二人皆逃去,行俭使人召还,谓曰:“尔曹皆误耳,何相轻之甚邪!”待之如故。破阿史那都支,得马脑盘,广二尺馀,以示将士,军吏王休烈捧盘升阶,跌而碎之,惶恐,叩头流血。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至于是!”不复有追惜之色。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三千馀物,杂畜称是,并分给亲故及偏裨,数日而尽。
裴行俭曾命令随从取犀角、麝香,结果遗失了;皇帝下令赏赐裴行俭马和鞍,礼部令史在送给他时因马跑得太快,结果马倒鞍破。这两个人都畏罪逃走。裴行俭派人将他们召回,对他们说:“你们都错了,你们为什么这么过分地小看我呢!”仍然和从前一样对待他们。打败阿史那都支时,缴获玛瑙盘一个,宽二尺多,他让将士观赏,军吏王休烈捧着盘子上台阶时,跌了一跤,将盘子摔碎了,王休烈很害怕,叩头流血。裴行俭笑着说:“你不是故意的,哪里至于这样!”不再有惋惜的表情。高宗下诏赐给他缴获的阿史那都支等的资产金器三千多件和三千多头各种牲畜,他都分给亲戚朋友和属下将领,几天内全部分光。
阿史那车薄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引军救之,破虏众于伊丽水,斩首千馀级。俄而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拒方翼,方翼与战于热海,流矢贯方翼臂,方翼以佩刀截之,左右不知。所将胡兵谋执方翼以应车薄,方翼知之,悉召会议,阳出军资赐之,以次引出斩之,会大风,方翼振金鼓以乱其声,诛七十馀人,其徒莫之觉。既而分遣裨将袭车薄、咽面,大破之,擒其酋长三百人,西突厥遂平。阎怀旦等竟不行。方翼寻迁夏州都督,征入,议边事。上见方翼衣有血渍,问之,方翼具对热海苦战之状,上视疮叹息;竟以废后近属,不得用而归。
阿史那车薄包围弓月城,安西都护王方翼率军援救,在伊丽水打败敌人,斩首千余级。不久,三姓咽面与车薄合兵抵抗王方翼,双方在热海交战,流箭射穿王方翼的手臂,他用佩刀砍断箭杆,连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中箭。他所率领的军队中的胡兵阴谋逮捕他以响应阿史那车薄。王方翼得知这一情况后,全部召集他们来开会,假装拿出军用物资要赏赐他们,实际是依次把他们领出去斩首。当时正刮大风,王方翼让人猛击金鼓以掩盖他们的喊声,杀了七十多人,他们的同伴都没有发觉。接着王方翼又分别派遣副将袭击阿史那车薄、咽面,将他们打得大败,擒获酋长三百人,于是平定西突厥。阎怀旦最后也没有领兵出发。王方翼随后改任夏州都督,被召入京,商议边境的事务。高宗看见他衣服上有血渍,询问他,他才陈述了热海苦战的情况。唐高宗看了他的创伤不禁叹息。但终因他是已废皇后的近支亲属,得不到重用而返回夏州。
乙酉,车驾至东都。
乙酉(二十二日),高宗来到东都洛阳。
丁亥,以黄门侍郎颍川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检校中书侍郎鼓城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魏玄同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上欲用待举等,谓崔知温曰:“待举等资任尚浅,且令预闻政事,未可与卿等同名。”自是外司四品已下知政事者,始以平章事为名。长倩,文本之兄子也。
丁亥(二十四日),唐朝任命黄门侍郎颍川人郭待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秘书员外少监兼检校中书侍郎鼓城人郭正一、吏部侍郎鼓城人魏玄同一并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高宗想重用郭待举等,对崔知温说:“郭待举等声望和经历还浅,先让他们参预政事,还不能和你们有同样的官号。”从此,宫外官署四品以下主持政事的人,开始用平章事的名称。岑长倩是岑文本哥哥的儿子。
先是,玄同为吏部侍郎,上言铨选之弊,以为:“人君之体,当委任而责成功,所委者当,则所用者自精矣。故周穆王命伯冏为太仆正,曰:‘慎简乃僚。’是使群司各自求其小者,而天子命其大者也。乃至汉氏,得人皆自州县补署,五府辟召,然后升于天朝,自魏、晋以来,始专委选部。夫以天下之大,士人之众,而委之数人之手,用刀笔以量才,按簿书而察行,借使平如权衡,明如水镜,犹力有所极,照有所穷,况所委非人而有愚暗阿私之弊乎!愿略依周、汉之规以救魏、晋之失。”疏奏,不纳。
这以前,魏玄同任吏部侍郎,上书指出铨选官吏中的弊病,认为:“君主的根本,应当是委任人而督责他成就事业,所委任的人适当,则被使用的人自然精干。所以周穆王任命伯为太仆正,说‘谨慎选择你的属官’。这是让各部门各自寻找职位低的官员,而天子任命职位高的官员。到了汉代,得到人材都是先由州县授官,由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大将军等五府征召任用,然后提升进入朝廷,自魏、晋以来,选官才专门委托吏部。以天下的广大,士人的众多,而交托于几个人之手,用个人写的公文来衡量他的才能,按官府的文书档案去考察他的品行,即使公平如秤,明澈如同水和镜子,还会能力有所极限,照视有所穷尽,何况所委托的人不适当而发生愚昧无知和偏袒的弊病呢!希望大致依照周代、汉代的办法以补救魏、晋以来的失误。”奏疏上达,没有被采纳。
五月,丙午,东都霖雨。乙卯,洛水溢,溺民居千馀家。关中先水后旱、蝗,继以疾疫,米斗四百,两京间死者相枕于路,人相食。
五月,东都洛阳下连绵大雨,乙卯(二十三日),洛水泛滥,淹没居民房屋一千余家。关中地区先水灾后旱灾、蝗灾,接着又流行瘟疫,一斗米涨价至四百钱,两京之间的路上死尸横七竖八,相互枕藉,甚至发生人吃人的惨状。
上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秋,七月,作奉天宫于嵩山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曰:“陛下封泰山,告太平,致群瑞,与三皇、五帝比隆矣。数年已来,菽粟不稔,饿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车岁驾;陛下宜恭默思道以禳灾谴,乃更广营宫室,劳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忝备国家耳目,窃以此为忧!”上虽不纳,亦优容之。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无敢逆意直谏,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唐高宗封泰山后,又想遍封五岳,秋季,七月,营造奉天宫于嵩山南面。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进谏说:“陛下封泰山,向上天报告太平,招致众多的吉兆,可与三皇、五帝比兴盛。近几年以来,粮食歉收,饿死的人到处都是,四夷交相侵犯,兵车连年出动。陛下应当恭敬静默地思索治道以消除上天降下的灾害,却又广造宫室,劳役没有休止的时候,天下百姓无不感到失望。我忝列国家的耳目,私下为此而忧虑!”唐高宗虽不采纳他的意见,但也宽容他。自褚遂良、韩瑗死后,朝廷内外官员都以多说话为忌讳,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直言规劝几乎有二十年时间;及至李善感开始进谏,天下人都高兴,称之为“凤鸣朝阳”,认为是天下太平的征兆。
上遣宦者缘江徙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过荆州,荆州长史苏良嗣囚之,上疏切谏,以为:“致远方异物,烦扰道路,恐非圣人爱人之意。又,小人窃弄威福,亏损皇明。”上谓天后曰:“吾约束不严,果为良嗣所怪。”手诏慰谕良嗣,令弃竹江中。良嗣,世长之子也。
高宗派遣宦官沿长江运送奇异的竹子,准备栽种在宫苑中。宦官们征用船只装载竹子,到处恣行暴虐;路过荆州时,荆州长史苏良嗣将他们囚禁起来,上书直言极谏,认为:“为取得远方奇异物品,烦扰沿途百姓,恐怕不是圣人爱护人民的本意。同时,小人擅自耍弄威权,也有损皇帝的圣明。”高宗对天后武则天说:“我约束不严,果然被苏良嗣责怪。”于是亲自写诏书,抚慰和指示苏良嗣,命令他将竹子抛弃江中。苏良嗣是苏世长的儿子。
黔州都督谢祐希天后意,逼零陵王明令自杀,上深惜之,黔府官属皆坐免官。祐后寝于平阁,与婢妾十馀人共处,夜,失其首。垂拱中,明子零陵王俊、黎国公杰为天后所杀,有司籍其家,得祐首,漆为秽器,题云谢祐,乃知明子使刺客取之也。
黔州都督谢迎合天后武则天的意旨,逼迫零陵王李明自杀,高宗深为惋惜,黔州都督府官属都因此被免职。后来谢睡在平阁,与婢妾十多人在一起,一天夜里,丢掉了脑袋。后来垂拱年间,李明的儿子零陵王李俊、黎国公李杰被天后武则天杀死,有关部门没收他的家产,得到谢的脑袋,已被涂上漆做成盛尿器皿,题款为“谢”,这才知道是李明的儿子当年派刺客取走了他的脑袋。
太子留守京师,颇事游畋,薛元超上疏规谏;上闻之,遣使者慰劳元超,仍召赴东都。
太子留守京师长安,常常游猎,薛元超上书规劝;高宗知道后,派使者慰劳薛元超,同时把太子召到东都洛阳。
吐蕃将论钦陵寇柘、松、翼等州。诏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发秦、渭等州兵分道御之。
吐蕃将领论钦陵侵掠唐朝柘、松、翼等州。高宗命令左骁卫郎将李孝逸、右卫郎将卫蒲山征发秦、渭等州兵卒分道抵御。
冬,十月,丙寅,黄门侍郎刘景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冬季,十月,丙寅(初七),唐朝任命黄门侍郎刘景先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是岁,突厥馀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虏问唐大将为谁,应之曰:“薛仁贵!”虏曰:“吾闻仁贵流象州,死久矣,何以绐我!。仁贵免胄示之面,虏相顾失色,下马列拜,稍稍引去。仁贵因奋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捕虏二万馀人。
本年,突厥余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流散余众,占据黑沙城反抗唐朝,侵入唐朝并州及单于都护府北部边境,杀死岚州刺史王德茂。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领兵进击阿史德元珍于云州。突厥人问唐朝大将是谁,回答说:“薛仁贵。”突厥人说:“我们听说薛仁贵流放象州,死去好久了,为什么欺骗我们!”薛仁贵脱去头盔露出脸来,突厥人彼此相看,大惊失色,忙下马列队行礼,并逐渐退却。薛仁贵乘机奋力进击,把他们打败,斩首万余级,俘获二万余人。
吐蕃入寇河源军,军使娄师德将兵击之于白水涧,八战八捷。上以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曰:“卿有文武材,勿辞也!”
吐蕃入侵河源军,军使娄师德领兵在白水涧反击,八战八捷。高宗任命娄师德为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河源军经略副使,说:“你有文武才能,不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