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阏逢摄提格,尽旃蒙单阏,凡二年。
起(甲寅,公元前7年),止(乙卯,公元前6年),一共两年。
孝成皇帝下绥和二年(甲寅,公元前七年)
汉成帝绥和二年(甲寅,公元前7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春季,正月,成帝前往甘泉,在泰祭天。
二月,壬子,丞相方进薨。时荧惑守心,丞相府议曹平陵李寻奏记方进,言:“灾变迫切,大责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阖府三百馀人,唯君侯择其中,与尽节转凶。”方进忧之,不知所出。会郎贲丽善为星,言大臣宜当之。上乃召见方进。还归,未及引决,上遂赐册,责让以政事不治,灾害并臻,百姓穷困,曰:“欲退君位,尚未忍,使尚书令赐君上尊酒十石,养牛一,君审处焉!”方进即日自杀。上秘之,遣九卿册赠印绶,赐乘舆秘器、少府供张,柱槛皆衣素。天子亲临吊者数至,礼赐异于它相故事。
二月,壬子(十三日),丞相翟方进去世。当时星象显示火星停留在心宿。丞相府议曹平陵人李寻向翟方进上呈文说:“灾害天变逼迫,严厉的谴责天天增加,怎样才能做到只受斥逐的惩罚!整个丞相府有三百余人,请您从中挑选合适的人与他一起尽节,转移凶险。”翟方进感到忧愁,不知如何是好。正好郎官贲丽精通天文星象,说大臣应当代替天子身当灾祸。于是成帝召见翟方进。翟方进从宫里回来,还没来得及自裁,成帝就下策书,斥责他把国家政事管理得乱七八糟,天灾人祸同时并作,百姓穷困。并说:“本打算把你免职,但尚未忍心,派尚书令赐与你上等好酒十石,肥牛一头,你好自为之!”翟方进即日自杀。成帝对此事保密,派九卿拿着皇帝的策书,赠翟方进印信绶带,赐御用冥器,由少府供设帷帐,房柱和栏杆都裹以白布。成帝数次亲临吊唁,礼仪之隆重,赏赐之多,不同于其他丞相,前所未有。
臣光曰:晏婴有言:“天命不慆,不贰其命。”祸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灾于卿佐,曰:“移腹心之疾,寘诸股肱,何益也!”藉其灾可移,仁君犹不肯为,况不可乎!使方进罪不至死而诛之,以当大变,是诬天也;方进有罪当刑,隐其诛而厚其葬,是诬人也;孝成欲诬天、人而卒无所益,可谓不知命矣。
臣司马光曰:晏婴有句话说:“天命不容怀疑,命运只有一个,无法改变。”祸福降临,难道可以转移吗?从前楚昭王、宋景公不忍将灾祸转移到大臣身上,说:“把心腹的疾患,转移到四肢,有什么好处呢!”假如灾祸可以转移,仁慈的君王还不忍心那样做,何况不可转移呢!假使翟方进罪不至死而诛杀了他,以承当天变,这是诬蔑上天;假使翟方进有罪应当处以死刑,却秘密诛杀,又赐以厚葬,这是欺骗人心。孝成皇帝想欺天、欺人,但最后并没有好处,可以说是不知天命。
三月,上行幸河东,祠后土。
三月,成帝前往河东,祭祀后土神。
丙戌,帝崩于未央宫。
丙戌(十八日),成帝在未央宫驾崩。
帝素强无疾病。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昏夜,平善,乡晨,傅绔袜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上十刻而崩,民间讙哗,咸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赵昭仪自杀。
成帝一向身体强壮,没有疾病。当时,楚王刘衍、梁王刘立来京朝见,第二天早晨就要辞行归国。成帝铺设帷帐,宿于白虎殿。成帝又想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好侯爵的印信,准备了封拜诏书。黄昏和夜间,还一切平静如常,清晨,成帝穿裤袜要起床,突然衣服滑落,不能言语,当计时的昼漏到十刻时,成帝驾崩。民间喧哗,都归罪于赵昭仪。皇太后诏令大司马王莽,与御史、丞相、廷尉一起追究审理,查问成帝起居和发病的情况。赵昭仪自杀。
班彪赞曰:臣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穆穆有天子之容者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
班彪赞曰:我的姑母曾在后宫充当婕妤,她的父亲、兄弟都在宫廷皇帝身边侍奉,他们多次对我说:“成帝善于修饰仪表。上车后端正地站立,不向内回顾,说话不急,不指指划划。临朝时仪态深沉、平静,象神一样尊严,可称之为肃穆温和的天子之容。成帝博览群书,融贯古今,对臣下直率的言辞,能宽容接受,公卿的奏议有可称道的内容。正逢承平之世,上下和睦。然而,他耽于酒色,使赵氏秽乱于内宫,外戚擅权于朝廷,说起来令人叹息!”建始元年以来,王氏开始执掌国家命运,哀帝、平帝都短命,于是王莽篡夺了皇位。王氏的威福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
是日,孔光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
成帝驾崩当天,孔光在大行皇帝灵柩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信、绶带。
富平侯张放闻帝崩,思慕哭泣而死。
富平侯张放听到成帝驾崩的消息,追思仰慕哭泣,悲痛而死。
荀悦论曰:放非不爱上,忠不存焉。故爱而不忠,仁之贼也!
荀悦论曰:张放并非不爱成帝,而是光有爱,没有忠。因此,爱而不忠,是仁义的大害!
皇太后诏南、北郊长安如故。
皇太后下诏:恢复长安南北郊祭祀天地大典。
夏,四月,丙午,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大赦天下。
夏季,四月,丙午(初八),太子即皇帝位。拜谒汉高祖刘邦的祭庙。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
哀帝初立,躬行俭约,省减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
哀帝即位之初,亲自厉行节俭,减省各项费用,政事由自己裁决处理,朝廷上下一致希望能天下大治。
己卯,葬教成皇帝于延陵。
己卯(疑误),葬孝成皇帝于延陵。
太皇太后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宫。
太皇太后下诏,命傅太后、丁姬每十天一次到未央宫探望皇帝。
有诏问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当何居?”丞相孔光素闻傅太后为人刚暴,长于权谋,自帝在襁褓,而养长教道至于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与政事,不欲与帝旦夕相近,即议以为:“定陶太后宜改筑宫。”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宫。”上从武言。北宫有紫房复道通未央宫,傅太后果从复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称尊号,贵宠其亲属,使上不得由直道行。高昌侯董宏希指,上书言:“秦庄襄王母本夏氏,而为华阳夫人所子,及即位后,俱称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事下有司,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领尚书事师丹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号,天下一统,而称引亡秦以为比喻,诖误圣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谦让,纳用莽、丹言,免宏为庶人。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称尊号。上乃白太皇太后,令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哀帝下诏询问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应当居住在什么地方才合适?”丞相孔光素来听说傅太后为人刚强暴烈,工于心计,善于弄权,哀帝在襁褓中时,便由她抚养教导,以至成人,哀帝能继位,她又出了大力,孔光担心傅太后会干预政事,不想使她与皇帝早晚接近,于是就建议说:“定陶太后应另行修筑宫室居住。”大司空何武却说:“可以住在北宫。”哀帝听从何武的建议。北宫有紫房复道通到未央宫,傅太后果然从复道早晚去哀帝住所,请求哀帝加封她尊号,提拔宠信她的亲属,使哀帝无法以正道行事。高昌侯董宏迎合哀帝、傅太后的心意,上书说:“秦庄襄王的母亲,本来是夏氏,后来庄襄王被华阳夫人认为嗣子。等到继位后,夏氏、华阳夫人都被尊称为太后。应该尊定陶共王后为帝太后。”哀帝把此奏章交给有关官署讨论,大司马王莽、左将军、关内侯、主管尚书事师丹联合上奏弹劾董宏说:“董宏明知皇太后是最为尊贵的称号,现今天下一统,他却援引亡秦的事例作为比喻,贻误圣朝,这不是应该说的话,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哀帝新继位,态度谦让,采纳了王莽、师丹的意见,把董宏免官,贬为平民。傅太后勃然大怒,要挟哀帝,非要称崐尊号不可。哀帝于是转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同意下诏尊定陶恭王为恭皇。
五月,丙戌,立皇后傅氏,傅太后从弟晏之子也。
五月,丙戌(十九日),立傅氏为皇后,她是傅太后堂弟傅晏的女儿。
诏曰:“《春秋》,母以子贵。宜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长信宫、中宫。”追尊傅父为崇祖侯,丁父为褒德侯;封舅丁明为阳安侯,舅子满为平周侯,皇后父晏为孔乡侯,皇太后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帝遣尚书令诏起莽,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白太皇太后曰:“皇帝闻太后诏,甚悲!大司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听政!”太后乃复令莽视事。
哀帝下诏说:“《春秋》说,母以子贵。所以应尊定陶太后为恭皇太后,尊丁姬为恭皇后。各自设置左右詹事,采邑如同长信宫皇太后和中宫皇后 。”同时追尊傅太后的父亲为崇祖侯,丁姬的父亲为褒德侯。封哀帝舅父丁明为阳安侯,舅父的儿子丁满为平周侯,傅皇后的父亲傅晏为孔乡侯。又封皇太后赵飞燕的弟弟、侍中、光禄大夫赵钦为新城侯。太皇太后王政君诏令大司马王莽离开朝廷,回到府第,以避开哀帝的外戚。王莽上书请求退休。哀帝派尚书令持诏书命令王莽出来任职。又派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卫尉傅喜向太皇太后报告说:“皇上听到太皇太后的诏书,十分悲痛!如果大司马不出来任职,皇上就不敢听政了。”太皇太后于是又命令王莽上朝处理政事。
成帝之世,郑声尤甚,黄门名倡丙强、景武之属富显于世,贵戚至与人主争女乐。帝自为定陶王时疾之,又性不好音,六月,诏曰:“孔子不云乎:‘放郑声,郑声淫。’其罢乐府官;郊祭乐及古兵法武乐在《经》,非郑、卫之乐者,条奏别属他官。”凡所罢省过半。然百姓渐渍日久,又不制雅乐有以相变,豪富吏民湛沔自若。
汉成帝时代,靡靡之音特别盛行。以致黄门名倡丙强、景武之流,都以富有闻名于世。皇亲国戚甚至与天子竞赛女乐。哀帝在当定陶王时,就对这种风气十分厌恶,生性又不喜好音乐,于是在六月下诏说:“孔子不是说过吗:‘抛弃郑国音乐,郑国音乐太淫荡。’兹撤销乐府官。经书上记载的郊祀大典的音乐以及古代兵法武乐,不属于郑国、卫国的音乐,由其他官署管理。”裁减人员超过一半。但是百姓受靡靡之音熏染的时间很长了,又没有制定其他高雅的音乐来替换,因此富有的官吏百姓,依然沉湎其中,一如往昔。
王莽荐中垒校尉刘歆有材行,为侍中,稍迁光禄大夫,贵幸;更名秀。上复令秀典领《五经》,卒父前业;秀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有《辑略》、有《六艺略》、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术数略》、有《方技略》。凡书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叙诸子,分为九流:曰儒,曰道,曰阴阳,曰法,曰名,曰墨,曰从横,曰杂,曰农,以为:“九家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譬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
王莽举荐中垒校尉刘歆,说他有才干德行,任命为侍中,逐步升为光禄大夫,地位显贵,受到皇帝宠信。刘歆改名为刘秀。哀帝又命令刘秀负责审核校对儒学《五经》,完成其父刘向未完成的事业。刘秀于是汇总群书,编成七略上奏,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记录书目的共有六略,包括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中叙述诸子的,分为九大流派: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他认为:“九家都兴起于王道已经衰微、诸侯以实力为政的时代,当时的君主们的喜好厌恶大不相同,因此九家学派同时兴起,各持一端,推崇所喜好的学说,并用这些学说去游崐说各国,争取诸侯的赞同。主张虽然不同,但就象水火相灭,同时也相生一样,它们也是相反相成的。比如仁与义,敬与和,虽然相反,但也都是相成的。《易经》说:‘天下人都回到同一个地方,但走的路不同;天下的道理是一致的,但人们却有许多种思虑。’而今,各个不同学派的人推崇自己学派的长处,如果深入研究,弄清它们的宗旨,虽然都有掩蔽短处的现象,但综合各家学说的主要内容和宗旨,也不过是儒学《六经》的支派或末流。倘若这些人能遇到圣王明主,将他们的主张折中修正,那么他们都可成为栋梁之才。孔子说:‘礼仪失传,到乡野去寻找。’现在距闻圣人的时代,已经很久远了,当时的道术不是缺失,就是废止了,无处追寻,这九家学派,不是胜过乡野吗!如果能钻研儒学《六艺》,再参考这九家学说,舍弃短处,采取精华,就可以精通万种方略了。”
河间惠王良能修献王之行,母太后薨,服丧如礼;诏益封万户,以为宗室仪表。
河间王刘良,能学习献王的高尚品行,母亲王太后去世,他完全按照礼仪的规定服丧。哀帝下诏褒奖,增加采邑万户,使他成为宗室奉行礼仪的表率。
初,董仲舒说武帝,以“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去奴婢,除专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宽民力,然后可善治也!”及上即位,师丹复建言:“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数巨万,而贫弱愈困,宜略为限。”天子下其议,丞相光、大司空武奏请:“自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关内侯、吏、民名田皆毋过三十顷;奴婢毋过三十人。期尽三年。犯者没入宫。”时田宅、奴婢贾为减贱,贵戚近习皆不便也,诏书:“且须后。”遂寝不行。又诏齐三服官:“诸官织绮绣,难成、害女红之物,皆止,无作输。除任子令及诽谤诋欺法。掖廷宫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官奴婢五十以上,免为庶人,益吏三百石以下俸。”
早先,董仲舒曾劝说汉武帝:“秦国采用商鞅之法,废除井田,人民可以买卖土地,造成富者田地一望无际,贫者没有立锥之地。县邑有尊贵如君王一样的人,乡里有富比公侯的财主,小民怎能不困乏呢?古代的井田法现在虽然难以仓猝实行,但也应该少有恢复,应限制人民占田的数额,将多余的土地补给不足者,堵塞兼并土地的途径。取消奴婢,除去主人可以随便杀害奴婢的特权。减少赋税,减轻徭役,使人民得以休息。然后才可把国家治理好。”等到哀帝即位,师丹又建议说:“而今连续几代的太平盛世,豪有的吏民的家产数目达数万万,而贫弱的人却愈加困乏,应该略为限制一下占田数额。”哀帝把这个奏议让大家讨论。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请求:“从诸侯王开始,诸侯王、列侯、公主占田各定限额。关内侯、官吏、庶民占田都不得超过三十顷。奴婢人数不得超过三十人。期限定为三年,三年后有违犯规定的,财产没收入官。”这一来,造成一时田宅、奴婢的价格下跌,皇帝贵戚和天子的亲信都感到对自己不利,于是哀帝就下诏书说:“暂且等待以后再说。”这个办法遂停止不行。哀帝又下诏:“设于齐国的三服官以及其他主管皇家服装的官署,由于绮罗的纺织刺绣,十分艰难,因而全部停止不再制作和向京师运送;废除二千石官员可以保荐子弟当官的任子令以及诽谤诋欺法;掖庭宫女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令其出宫嫁人;官奴婢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免除奴婢身份,成为庶民;增加官秩在三百石以下的官吏的俸禄。”
上置酒未央宫,内者令为傅太后张幄,坐于太皇太后坐旁。大司马莽按行,责内者令曰:“定陶太后,籓妾,何以得与至尊并!”彻去,更设坐。傅太后闻之,大怒,不肯会,重怨恚莽;莽复乞骸骨。秋,七月,丁卯,上赐莽黄金五百斤,安车驷马,罢就第。公卿大夫多称之者,上乃加恩宠,置中黄门,为莽家给使,十日一赐餐。又下诏益封曲阳侯根,安阳侯舜,新都侯莽,丞相光,大司空武邑户各有差。以莽为特进、给事中、朝朔望,见礼如三公。又还红阳侯立于京师。
哀帝在未央宫摆设酒席,内者令把傅太后的座位设在太皇太后座位旁边。大司马王莽巡视后,斥责内者令说:“定陶太后不过是藩王妃而已,怎配跟至尊的太皇太后并排而坐!”下令撤去原先的座位,重新摆放。傅太后听说崐后,大怒,不肯赴宴会,极端愤恨王莽。王莽再次上书请求退休。秋季,七月,丁卯(初一),哀帝赐给王莽黄金五百斤、四匹马驾的安车一辆,让他辞官回到府邸。公卿大夫大多称赞王莽,哀帝于是给予他更多的恩宠,特意派中黄门到王莽家,以供差使。每隔十天,哀帝赐餐一次。又下诏,增加曲阳侯王根、安阳侯王舜、新都侯王莽、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采邑人户各不等。赐王莽为特进、给事中,每月一日和十五日可以朝见皇帝,朝见时的礼节一如三公。又召回红阳侯王立,使居京师。
傅太后从弟右将军喜,好学问,有志行。王莽既罢退,众庶归望于喜。初,上之官爵外亲也,喜独执谦称疾;傅太后始与政事,数谏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辅政。庚午,以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赐喜黄金百斤,上右将军印绶,以光禄大夫养病;以光禄勋淮阳彭宣为右将军。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皆上书言:“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黄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上亦自重之,故寻复进用焉。
傅太后的堂弟、右将军傅喜,喜好学问,有大志德行。王莽既已罢职退下,大众希望傅喜接替王莽的位置。当初,哀帝加封外戚官爵,唯独傅喜自称有病而谦让推辞。傅太后刚开始干预政事,傅喜就多次进言规谏,因此傅太后不想让傅喜辅政。庚午(初四),任命左将军师丹为大司马,封高乡亭侯。赐傅喜黄金百斤,缴还右将军的印信绶带、以光禄大夫的身份在家养病。任命光禄勋、淮阳人彭宣为右将军。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都上书说:“傅喜行事仁义,品德高尚廉洁,忠诚忧国,适宜做内朝辅弼大臣。现在以有病为借口,突然被遣返回家,使大众感到失望,都说:‘傅氏是贤能之人,只因见解与定陶太后不合,因此被斥退。’百官没有不为国深深痛惜的。忠臣是国家的卫士。春秋时,鲁国因任用季友,治理好了混乱;楚国以子玉是否活着,决定被别国看重或轻视;魏国依仗有公子无忌,才能战胜强敌;项羽则由范增决定他的生存与灭亡。百万人之众,不如一个贤才。因此秦国用千金去离间廉颇和赵王的关系;汉高祖散万金使项羽疏远范增。傅喜能担当朝廷大任,是陛下的光辉,也是决定傅氏兴废的关键。”哀帝自己也很器重傅喜,因此,不久就再次征召任用他。
建平侯杜业上书诋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而荐硃博。帝少而闻知王氏骄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且优之。后月馀,司隶校尉解光奏:“曲阳侯,先帝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乐五官殷严、王飞君等置酒歌舞,及根兄子成都侯况,亦聘取故掖庭贵人以为妻,皆无人臣礼,大不敬,不道!”于是天子曰:“先帝遇根、况父子,至厚也,今乃背恩忘义!”以根尝建社稷之策,遣就国,免况为庶人,归故郡。根及况父商所荐举为官者皆罢。
建平侯杜业上书诋毁曲阳侯王根、高阳侯薛宣、安昌侯张禹,而推荐朱博。哀帝小时候就听说王氏骄横,心里对他们没有好感。因为继位时间短,因此对他们暂且优待。杜业上书一个多月后,司隶校尉解光上奏说:“曲阳侯王根,在先帝还没入陵安葬之时,就公然聘娶后宫女乐五官殷严、王飞君等,在家置酒歌舞。王根的侄子、成都侯王况,也公然聘娶先帝后宫的贵人为妻。他们都没有人臣之礼,犯了大不敬、不道之罪!”于是天子说:“先帝对待王根、王况叔侄,极为优厚,现在他们竟背恩忘义!”由于王根曾有立定陶王为太子的建议,因此仅遣送回封国。王况被夺爵,贬为平民,遣归原郡。由王根以及王况的父亲王商所举荐而当官的人,全部罢免。
九月,庚申,地震,自京师到北边郡国三十馀处,坏城郭,凡压杀四百馀人。上以灾异问待诏李寻,对曰:“夫日者,众阳之长,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亡光。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唯陛下执乾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绝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
九月,庚申(二十五日),发生地震。自京师至北边郡国,有三十余处地方毁坏了城郭,共压死四百余人。哀帝因为发生灾异而询问待诏李寻,他崐回答说:“太阳,是所有阳性物质的主宰,是君王的象征。君王不行正道,则太阳会失去常度,暗淡无光。最近,太阳尤其不明亮,光彩被侵夺而失去原来的颜色,邪气插入,晕霓屡次出现。我地位卑微,不了解内廷的情况,只以太阳的变化来观察陛下,志节和行为都比即位初期大为衰退了。请陛下振奋阳刚之气,意志坚决,严守法度,不听女人的请求,不受邪臣的摆布,那些保姆乳娘甜言卑辞的请托,绝不要听。努力实现大义,不要在小处不忍。实在不得已时,可以赐予他们钱财珍宝,不可用官职去殉私情,因为这实在是皇天之大忌!
“臣闻月者,众阴之长,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间者月数为变,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阴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强所恶,以崇社稷,尊强本朝!
“我听说,月亮是阴性物质的主宰,是后妃、大臣、诸侯的象征。近来,月亮多次发生变异,这显示母后干政乱朝,阴阳俱伤,两相妨碍。外臣不知朝廷大事,我只是相信天象。如果应对天象这样解释,那么陛下所亲近的大臣已不足依赖。陛下应亲自另行寻求贤能之士,不要使邪恶之人的势力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使国家昌盛,汉王朝强大。
“臣闻五行以水为本,水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涌溢为败。今汝、颍漂涌,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所谓‘百川沸腾’,咎在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少抑外亲大臣!
“我听说五行以水为根本,水是公平的标准。实行王道,政治公平修明,则会百川治理,脉络畅通。如果政治偏离正道,失去了纲常,则会江河泛滥成灾。而今汝水、颍水腾涨漫溢,与雨水一起肆虐,给人民造成危害。这正象《诗经》里所说的‘百川沸腾’,这些灾害应归咎于外戚之类。请陛下稍稍抑制外戚大臣!
“臣闻地道柔静,阴之常义也。间者关东地数震,宜务崇阳抑阴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闭绝私路,拔进英隽,退不任职,以强本朝!夫本强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弘,汉之名相,于今亡比,而尚见轻,何况亡弘之属乎!故曰朝廷亡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
“我听说大地行事温柔平静,这是阴性事物的正常状态。近来关东地区多次发生地震,为了挽救上天怪罪而降下的灾祸,应该崇阳抑阴。陛下要坚定意志,建树威严,关闭断绝私下请托之路,提拔引进英俊人才,罢退不称职的官吏,使本朝强大!根本强大了,就会精神振奋,所向无敌;根本衰弱了,则招灾惹祸,被邪恶的阴谋侵凌危害。听说当年淮南王谋反之时,他所害怕的只有汲黯一个人,认为公孙弘等都不值得一提。公孙弘是汉朝的名相,今天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他尚且被人看轻,何况今天连公孙弘之辈都没有呢!所以说,朝廷无人,就会被乱臣贼子轻视,这是自然的道理。”
骑都尉平当使领河堤,奏:“九河今皆窴灭。按经义,治水有决河深川而无堤防壅塞之文。河从魏郡以东北多溢决,水迹难以分明,四海之众不可诬。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上从之。
骑都尉平当,被委派主管治理河堤事务。他上奏说:“古代的九河,现在全都堙灭难寻。查考儒学经义,治水有决开堵塞的河道、深挖河床等方法,而没有高筑堤防、约束水流的记载。黄河从魏郡以东多次发生泛滥决口,水道难以确定,四海之内那么多人,是欺骗不得的。应该广泛征求有浚川疏河能力的人。”哀帝听从他的建议。
待诏贾让奏言:“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秋水多得其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者宣之使言。’盖堤防之作,近起战国,雍防百川,各以自利。齐与赵、魏以河为竟,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堤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堤,去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无害,稍筑宫宅,遂成聚落;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于故大堤之内复有数重,民居其间,此皆前世所排也。河从河内黎阳至魏郡昭阳,东西互有石堤,激水使还,百馀里间,河再西三东,迫厄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东薄金堤,势不能远泛滥,期月自定。难者将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冢墓以万数,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析厎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濒河十郡,治堤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无数。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处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患,故谓之上策。若乃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虽非圣人法,然也救败术也。可从淇口以东为石堤,多张水门。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荥阳漕渠足以卜之。冀州渠首尽,当仰此水门,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民田适治,河堤亦成。此诚富国安民、兴利除害,支数百岁,故谓之中策。若乃缮完故堤,增卑倍薄,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待诏贾让上奏说:“治河有上、中、下三策。古人修筑城郭,使人民定居,划定疆界进行垦殖经营时,一定放弃在川泽之水汇聚之处,而要选择在估计水势不能到达的地方。大河不修堤防,而小河小溪可以流入,在地势低下的地方,利用山坡修筑围坝,形成湖泊池泽,秋季可以利用它蓄水,水面宽阔,水流缓慢不急迫。大地上有河流,就象人有口一样,用土石修筑堤防来阻止河水,就象塞住小孩的嘴制止他啼哭一样。难道不是很快就止住了吗?但是孩子的死期也跟着到了。所以说:‘优秀的治水专家,决开堤防,疏导水势;杰出的政治家,使人民心中的想法宣泄出来,畅所欲言。’堤防的修筑,历时未久,兴起于战国时代。各自为了本国利益,修筑堤防,堵塞百川。齐国与赵、魏以黄河为界,赵、魏这边是山,而齐国地势低下,于是齐国在距黄河二十五里处修筑堤防。河水东下到达齐国堤防,受阻,则向西岸泛滥,使赵、魏遭受水灾。赵、魏也在距黄河二十五里处修筑堤防,虽然采取的不是正确的方法,但当时河床宽,足以容纳。洪水时常到来,又走了,淤泥沉积成为肥沃的土壤,人民在上面耕种,或许赶上很久都没有发生水灾,于是陆续在这里兴建住宅,遂成村落。若洪水经常泛滥成灾,漂没田宅人畜,为了自救,就把堤防修筑得更高、更多,然后把城镇稍作迁移,排除积水,居住下来。在这种状况下,自然就会经常发生被洪水冲没淹死的惨剧。而今黄河堤防,近的距河仅数百步,远的有数里,在旧有的大堤之内又修筑数重堤防,人们居住其间,这都是前代的排水设施。黄河从河内、黎阳至魏郡、昭阳,东西两岸都互有石筑的堤防,疾驰的洪峰受到石堤的阻挡,急剧回转,百余里之间,黄河两次向西猛拐、三次向东弯折,挤迫到这种程度,自然不得安宁。“如今若实行上策,则迁移冀州洪泛区人民,决开黎阳遮害亭的堤坝,放黄河向北溃决,流入渤海。黄河西邻大山,东近金堤,依水势不会流得太远。洪水泛滥一个月,自然就会稳定下来。有人将会诘难说:‘如果这样,势必毁坏数以万计的城市、田地、房舍、坟墓,人民会怨恨的。’从前大禹治水,山陵挡路,则摧毁山陵,因此凿通龙门、打开伊阙、劈分底柱、击破碣石,使天地的原貌改观。而城郭、田舍、坟墓不过是人工所造,何值得提起!现在濒临黄河的十郡,每年整修河堤的费用,将近万万钱,一旦发生大的决口,将毁坏无数。如果拿出数年治河的费用,可以安置迁移的人民,遵照古代圣贤的作法,确定山川的位置,使神和人都各得其所,互不相扰。况且大汉国土广阔万里,何必与黄河去争那一点土地呢!这计划一旦实现,黄河稳定,人民安居乐业,千年没有水患,因此称为上策。“至于在冀州地区大量修筑运河渠道,一方面可使人民用来灌溉良田,另一方面又可分减水势。虽然不是圣人的作法,但也是挽救危局的良策。可从淇口开始,往东修筑石堤,多设水门。恐怕有人会怀疑,黄河这样的大河,用渠道水门难以控制得住,而荥阳粮道运河的功能,就足可以验证。冀州灌溉水渠,从头到尾,正应仰赖于这种水门。各个水渠往往都要从这里取水分流。天旱则打开东方下水门,使冀州田地得以灌溉;一旦洪水到来,则打开西方高处的水门,分散水流。这种方法,可使民田得到适当管理,河堤也不会毁坏。这实在是富国安民、兴利除害、能控制水患数百年的办法。因此称为中策。“至于只是修理完善原有的堤防,把低的地方增高,薄的地方加厚,消耗人力物力没有止境,却仍然频繁地遭受洪灾。因此这是最下策。”
孔光、何武奏:“迭毁之次当以时定,请与群臣杂议。”于是光禄勋彭宣等五十三人皆以为:“孝武皇帝虽有功烈,亲尽宜毁。”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议曰:“《礼》,天子七庙。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苟有功德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上览其议,制曰:“太仆舜、中垒校尉歆议可。”
孔光、何武上奏说:“应撤除的亲情已尽的祖先祭庙的名次,应当及时确定下来。请陛下与群臣讨论。”当时光禄勋彭宣等五十三人都认为:“孝武皇帝虽然功勋卓著,但亲情已尽,应撤除祭庙。”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却提出异议,说:“按照《礼记》,天子的祭庙应有七座。七是正规的数量,可以作为常数。被尊为‘宗’的,不在此数中,宗是变数。如果有功德,就被尊为‘宗’,因此不可预先规定宗的数量。我们愚昧地认为,孝武皇帝的功勋那样大,而孝宣皇帝又如此地尊崇他,不应该撤除他的祭庙!”哀帝观看奏议后,指示说:太仆王舜、中垒校尉刘歆的建议可行。”
何武后母在蜀郡,遣吏归迎;会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盗贼,后母留止。左右或讥武事亲不笃,帝亦欲改易大臣,冬,十月,策免武,以列侯归国。癸酉,以师丹为大司空。丹见上多所匡改成帝之政,乃上书言:“古者谅暗不言,听于冢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卒暴无渐。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间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应也。
何武的后母在蜀郡,何武派府吏回家乡去接她。正逢成帝驾崩,府吏恐怕道上有盗贼,就留下没有继续赶路。哀帝左右亲信有人指摘何武奉养后母不厚道,哀帝也想更换大臣,于是在冬季,十月,颁策书罢免何武官职,命以列侯身份回到封国。癸酉(初九),任命师丹为太司空。师丹见哀帝对成帝的施政措施多有更改,就上书说:“古代,新君居丧期间沉默不语,国家大事,悉听宰相处理。三年之中,不能改变先父的主张。先前,先帝的尸体棺柩尚在灵堂,就给我们这些臣属以及亲属任官封爵,全都赫然显贵荣宠起来。如封舅父为阳安侯,皇后的尊号还未确定,就预先封她父亲为孔乡侯,并解除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的职务等等。诏书连下,政事变动仓猝突然,急剧得没有逐渐发展的过程。我固然不能公开表明大义,又不能坚决辞让爵位,随波逐流,凭空接受封侯,更增加了陛下的过失。最近,郡国多次发生地震,涌出大水,淹死人民。太阳和月亮昏暗没有光彩,五星也失去正常的运行。这都是举措失当,号令不定,法令制度悖于常理,阴阳混浊不清的反映。
“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德,以壮年克己,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德,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颜咫尺’,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观群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胏附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若是,其不久长矣!”丹书数十上,多切直之言。
“我看人之常情,若没有儿子,年纪虽然六七十了,仍然多娶妻妾广为求子。孝成皇帝深刻认识天命,明了陛下有至高的德行,以壮年之身,为公去私,立陛下为嗣子。先帝突然抛弃天下,陛下继位,四海安宁,百姓不惊,这是先帝的圣德,正合天人合一的功效。我听说:‘不要违逆天帝的威严,因为他离你只有咫尺之远。’愿陛下深思先帝之所以选择你为继承人的深意,暂且克制自己,亲自实行新君不言的古制,观察群臣如何从善向化。天下者,是陛下的私产,陛下的亲属亲信们又何愁不会富贵起来,不应该如此仓猝、迫不急待,那样也不会长久。”师丹上书数十次,言词多是痛切直率。
傅太后从弟子迁在左右,尤倾邪,上恶之,免官,遣归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复留迁。丞相光与大司空丹奏言:“诏书前后相反,天下疑惑,无所取信。臣请归迁故郡,以销奸党。”卒不得遣,复为侍中,其逼于傅太后,皆此类也。
傅太后的堂侄傅迁,侍奉在哀帝左右,特别阴险奸邪,哀帝很厌恶他,就下令免去他的官职,遣回原郡。傅太后知道后,大怒,哀帝不得已,只好又留下傅迁。丞相孔光与大司空师丹上奏说:“两个诏书的内容,前后相反,使天下人疑惑,无法取信于民。请陛下仍把傅迁遣回原郡,以清除奸党。”但傅迁终于没有被遣归,而且恢复了侍中的官职。哀帝受傅太后逼迫的窘况,都类乎此。
议郎耿育上书冤讼陈汤曰:“甘延寿、陈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绝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宣著其功,改年垂历,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垂无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竟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塊然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敦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无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脣舌,为嫉妒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书奏,天子还汤,卒于长安。
议郎耿育上书为陈汤鸣冤,说:“甘延寿、陈汤为大汉在边远的异域血战扬威,雪洗了国家多年的耻辱,讨伐绝域不服从中国的君主,捕捉万里之外难以制服的强虏,难道有谁的功劳可与他们相比!先帝赞美他们,因而发布公开诏书,突出宣扬他们的功绩,为此而更改年号,使英雄的事绩,传之无穷。与此相合,南郡贡献白虎,边陲再无警报,不用戒备。当先帝卧病在床,可是仍然念念不忘,多次派尚书责问丞相,催促他们迅速拟定功劳等级。唯独丞相匡衡,从中排斥阻扰,仅封甘延寿、陈汤数百户的采邑,使功臣战士大失所望。孝成皇帝继承的是前人已功成业就的基业,乘讨伐战胜之威,不须动一兵一卒,而国家安宁。可是大臣倾轧邪恶,意欲独专朝廷的权威,排挤嫉妒有功之人,使陈汤只身被拘入狱,无法向陛下剖白辩冤,终于以无罪年老之身,被抛弃在边陲。敦煌正当前往西域的通道,从前威震远方战无不胜的名将,现在一转眼却成了罪徒,还要遭受郅支单于残部的讥笑,实在可悲!至今奉命出使各国的使节,无不用击杀郅支单于的事情来宣扬汉朝的强盛。借助英雄的功绩去威吓敌人,却抛弃英雄本人,使进谗之人称心快意,难道不令人痛心吗!况且安定不可忘记危险,强盛必须忧虑衰弱。而今国家平时没有文帝累年节俭积蓄的大量财富,又没有武帝延揽的众多勇猛善战令敌胆寒的名将,所有的,只是一个陈汤而已!假使陈汤已经过世,没有赶上陛下当政的时代,尚且希望国家追录他的功劳,聚土高筑他的坟墓,以鼓励后来的仁人志士。陈汤有幸得逢圣世,现在距他立功的时间又不太久,如果再听信奸臣的谗言,用鞭子把他驱逐到偏远的边塞,使他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有远见之人莫不思量,认为陈汤的功劳,几世以来无人可及,而陈汤的过错却是人情难免。陈汤尚且落到如此下场,那么我辈之人纵使粉身碎骨,疆场捐躯,仍免不了还会受制于奸臣的口舌,被嫉妒之臣陷害成罪徒。这正是我为国家特别忧愁的地方。”奏章呈上去后,哀帝下令让陈汤回到长安,后来就在长安去世。
孝哀皇帝上
孝哀皇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