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纪·齐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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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上章敦牂,尽玄黓涒滩,凡三年。
起(庚午,公元490年),止(壬申,公元492年),一共三年。

世祖武皇帝中永明八年(庚午,公元四九零年)
齐武帝永明八年(庚午,公元490年)

春,正月,诏放隔城俘二千馀人还魏。
春季正月,南齐武帝颁下诏令,命令释放在隔城战斗中俘虏的二千多名士卒,送还北魏。

乙丑,魏主如方山;二月,辛未,如灵泉;壬申,还宫。
乙丑(二十六日),北魏孝文帝前往方山,二月,辛未(初三),又前往灵泉;壬申(初四),返回宫中。

地豆干频寇魏边,夏,四月,甲戌,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颐,新城之子也。
地豆干部落多次寇犯北魏边境。夏季,四月,甲戌(初七),北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拓跋颐击退了他们。拓跋颐是拓跋新城的儿子。

甲午,魏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来聘。
甲午(二十七日),北魏派遣兼员外散骑常侍邢产等人来访。

五月,己酉,库莫奚寇魏边,安州都将楼龙儿击走之。
五月,己酉(十二日),库莫奚部落寇犯北魏边境,被北魏安州都将楼龙儿击退。

秋,七月,辛丑,以会稽太守安陆侯缅为雍州刺史。缅,鸾之弟也。缅留心狱讼,得劫,皆赦遣,许以自新,再犯乃加诛;民畏而爱之。
秋季,七月,辛丑(初五),南齐任命会稽太守、安陆侯萧缅为雍州刺史。萧缅是萧鸾的弟弟。萧缅十分重视民间诉讼,逮捕到小偷强盗,他全都予以赦免释放,允许他们改过自新,如果第二次又犯法了,才加以诛斩。因此,老百姓对他既敬畏又爱戴。

癸卯,大赦。
癸卯(初七),南齐实行大赦。

丙午,魏主如方山;丙辰,遂如灵泉池;八月,丙寅朔,还宫。
丙午(初十),孝文帝前往方山;丙辰(二十日),前往灵泉池,八月,丙寅朔(初一),返回宫中。

河南王度易侯卒;乙酉,以其世子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遣振武将军丘冠先拜授,且吊之。伏连筹逼冠先使拜,冠先不从,伏连筹推冠先坠崖而死。上厚赐其子雄;敕以丧委绝域,不可复寻,仕进无嫌。
吐谷浑可汗、河南王慕容度易侯去世。乙酉(二十五日),南齐朝廷任命他的世子慕容伏连筹为秦、河二州刺史,派振武将军丘冠先前往宣布任命,同时祭吊慕容度易侯。慕容伏连筹逼迫丘冠先叩拜他,丘冠先不同意,慕容伏连筹将丘冠先推下悬崖摔死。武帝丰厚地赏赐了丘冠先的儿子丘雄,并下诏说丘冠先身死绝域,不能再找到尸首,做儿子的应好好报效国家,不要有其他顾忌。

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有勇力,善骑射,好武事,自选带仗左右六十人,皆有胆干;至镇,数于内斋以牛酒犒之。又私作锦袍、绛袄,欲以饷蛮,交易器仗。长史高平刘寅、司马安定席恭穆等连名密启。上敕精检。子响闻台使至不见敕,召寅、恭穆及咨议参军江悆、典签吴修之、魏景渊等诘之,寅等秘而不言;修之曰:“既已降敕,政应方便答塞。”景渊曰:“应先检校。”子响大怒,执寅等八人,于后堂杀之,具以启闻。上欲赦江悆,闻皆已死,怒。壬辰,以随王子隆为荆州刺史。
刘宋荆州刺史、巴东王萧子响,勇猛有力量,精于骑马射箭,喜欢军事,他亲自挑选六十名贴身武装侍卫,这些人都很有胆量和才干。他就任荆州刺史后,多次在自己的内宅设宴,用牛肉、美酒犒劳侍从。同时,萧子响又私下制作了锦绣长袍、红色短袄,打算将这些东西送给那里的蛮族,换取武器。长史高平人刘寅、司马安定人席恭穆二人联名暗中把这件事报告武帝。武帝下诏要求深入调查。萧子响听说官差到来但没看见武帝的诏令,于是,他就把刘寅、席恭穆和谘议参军江、典签吴之、魏景渊召集在一起,盘问他们,刘寅等人仍保守秘密,不回答。吴之说:“既然皇上已经下了诏令,就应该设法搪塞过去。”魏景渊说:“我们应该先做调查。”萧子响勃然大怒,就把刘寅等一行八人抓起来,在后堂将他们杀了,并将这一情况全都报告给了武帝。武崐帝本来打算赦免江,但听说他们全都被杀死了,大怒。壬辰(二十七日),任命随王萧子隆为荆州刺史。

上欲遣淮南太守戴僧静将兵讨子响,僧静面启曰:“巴东王年少,长史执之太急,忿不思难故耳。天子儿过误杀人,有何大罪!官忽遣军西上,人情惶惧,无所不至。僧静不敢奉敕。”上不答而心善之。乃遣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中书舍人茹法亮帅斋仗数百人诣江陵,检捕群小,敕之曰:“子响若束手自归,可全其命。”以平南内史张欣泰为谐之副。欣泰谓谐之曰:“今段之行,胜既无名,负成奇耻。彼凶狡相聚,所以为其用者,或利赏逼威,无由自溃。若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擒也。”谐之不从。欣泰,兴世之子也。
武帝打算派淮南太守戴僧静率兵讨伐萧了响。戴僧静当面报告说:“巴东王年龄小,而长史刘寅等人逼得太急,所以,一时生气,而没有想到后果。天子的儿子由于过失误杀他人,有什么大罪!陛下忽然派大军西上,使人们感到恐慌,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因此,我不敢接受圣旨。”武帝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很赞赏戴僧静的话。于是,派卫尉胡谐之、游击将军尹略和中书舍人茹法亮率领几百名武装侍卫前往江陵,搜捕萧子响左右那些小人。并且下诏说:“萧子响如果放下武器,主动回到建康请罪,还可以保全他的性命。”任命平南内史张欣泰做胡谐之的副手。张欣泰对胡谐之说:“这次出行,胜利了没有什么名,而失败了却要成为奇耻大辱了。萧子响聚集的是一帮凶狠狡诈的人,他们之所以听从他的指挥,是因为有的人是贪图赏赐,有的人是害怕他的声威,因此,他们还不会自行溃败。如果我们在夏口驻扎军队,向他们讲明利害、福祸关系,就可以用不着动武而能抓获罪人。”胡谐之没有接受张欣泰的建议。张欣泰是张兴世的儿子。

谐之等至江津,筑城燕尾洲。子响白服登城,频遣使与相闻,曰:“天下岂有儿反!身不作贼,直是粗疏。今便单舸还阙,受杀人之罪,何筑城见捉邪!”尹略独答曰:“谁将汝反父人共语!”子响唯洒泣;乃杀牛,具酒馔,饷台军,略弃之江流。子响呼茹法亮;法亮疑畏,不肯往。又求见传诏;法亮亦不遣,且执录其使。子响怒,遣所养勇士收集府、州兵二千人,从灵溪西渡;子响自与百馀人操万钧弩,宿江堤上。明日,府、州兵与台军战,子响于堤上发弩射之,台军大败;尹略死,谐之等单艇逃去。
胡谐之等率领大军抵达江津后,在燕尾洲兴筑了城垒。萧子响也穿上便服登上城楼,多次派使者到胡谐之这里陈述说:“天底下哪有儿子反叛父亲的呢?我不是想抗拒朝廷,只不过是做事粗心鲁莽。现在,我就乘一只船回到朝廷,接受杀人罪的处罚,你们何必兴筑城垒,派大军来抓我呢?”尹略一个人回答使者说:“谁跟你这种叛父的逆子讲话!”萧子响只是哭泣流泪。于是,他杀牛备酒,要犒赏朝廷派来的大军,尹略却把这些酒菜扬到了江里。萧子响又喊茹法亮,茹法亮疑虑畏惧也不肯前去。最后,萧子响又请求会见传达武帝诏令的官差,茹法亮也不肯派官差前去,反而将萧子响派来的使者关押起来。萧子响大怒,将他平时所训练出来的勇士和州衙、自己府上的二千多名士卒组织起来,从灵溪渡河向西进发。萧子响亲自率领一百多人,携带万钧弩箭,在长江江堤上驻防。第二天,他的军队和朝廷派来的大军展开激战,萧子响在江堤上用弩射击,结果,朝廷军大败,尹略战死,胡谐之等人跳上一只小艇逃走。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将兵继至,子响即日将白衣左右三十人,乘舴艋沿流赴建康。太子长懋素忌子响,顺之之发建康也,太子密谕顺之,使早为之所,勿令得还。子响见顺之,欲自申明;顺之不许,于射堂缢杀之。
武帝又派丹杨尹萧顺之率军继续讨伐。萧子响当天就率领平民侍从三十人,乘坐小船,顺江而下,直赴建康。太子萧长懋平时就忌恨萧子响,当萧顺之从建康出发时,萧长懋就秘密告诉他,让他早点儿把萧子响置于死地,不要让他活着回到建康。萧子响途中遇上萧顺之,打算自己申诉明白,但萧顺之没有答应,就在演习堂里用绳子把萧子响勒死了。

子响临死,启上曰:“臣罪逾山海,分甘斧钺。敕遣谐之等至,竟无宣旨,便建旗入津,对城南岸筑城守。臣累遣书信呼法亮,乞白服相见;法亮终不肯。群小惧怖,遂致攻战,此臣之罪也。臣此月二十五日,束身投军,希还天阙,停宅一月,臣自取尽,可使齐代无杀子之讥,臣免逆父之谤。既不遂心,今便命尽。临启哽塞,知复何陈!”
萧子响临死前,给武帝写了一封信,报告说:“臣的罪过已超过了山河湖海,理应甘心接受惩罚。可是,您下诏派胡谐之等人前来,竟然没有宣读圣旨,就树起大旗进入要塞地区,在与我的城池相对的南岸,兴筑城池防守。臣几次派人送信呼唤茹法亮,乞求穿便服见他一面,但茹法亮却始终不肯见我。手下一群小人又恐惧害怕,于是导致了双方的激战,这些都是臣的罪过。臣本月二十五日,放下武器,孤身一人投奔朝廷军队,希望能回到京城,在家里呆一个月,然后,臣自己自杀,这样也可以不让人讥刺齐国这一代诛杀皇子,我也得以免去忤逆父亲的恶名。可是,还是没能遂心如愿,今天我马上就要结束生命。临死前写信给你,哭泣哽咽,为之话塞,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有司奏绝子响属籍,削爵土,易姓蛸氏;诸所连坐,别下考论。
有关部门奏请要断绝萧子响与皇族的关系,削除他的爵位和封地,改姓氏为“蛸”,其他被牵连进去的,另行定罪。

久之,上游华林园,见一猿透掷悲鸣,问左右,曰:“猿子前日坠崖死。”上思子响,因呜咽流涕。茹法亮颇为上所责怒,萧顺之惭惧,发疾而卒。豫章王嶷表请收葬子响;不许,贬为鱼复侯。
很久以后,武帝在华林园游赏,看见一只猿猴跌跌撞撞,不住地悲号哀鸣,就询问左右侍从这是怎么回事,侍从说:“它的孩子前天从悬崖上摔下去死了。”武帝一下子就想起了萧子响,忍不住呜咽起来,泪流满面。茹法亮受到武帝的严厉责备,萧顺之内心惭愧恐惧,也由此而发病,不久去世。豫章王萧嶷上书,请求收殓安葬萧子响的尸体,武帝没有批准,并追贬萧子响为鱼复侯。

子响之乱,方镇皆启子响为逆,兗州刺史垣荣祖曰:“此非所宜言。正应云:‘刘寅等孤负恩奖,逼迫巴东,使至于此。’”上省之,以荣祖为知言。
萧子响引起这场战乱后,各方镇都纷纷指控谴责萧子响的叛逆行为,兖州刺史垣荣祖说:“不应该说这样的话,倒应该说:‘刘寅等人辜负了皇帝对他的恩典,以致逼迫巴东王,使他走上了这条路。’”武帝仔细想想,认为垣荣祖有真知灼见。

台军焚烧江陵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上以大司马记室南阳乐蔼屡为本州僚佐,引见,问以西事。蔼应对详敏,上悦,用为荆州治中,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缮修廨舍数百区,顷之咸毕,而役不及民,荆部称之。
朝廷军队放火焚烧江陵府建筑,官府的文书档案刹时全都被烧掉。武帝因为大司马记室南阳人乐蔼多次任荆州幕僚,所以就特别召见他,向他打听荆州的事,乐蔼回答详尽,反应敏捷,武帝大为高兴,任命他为荆州治中,下令让他负责修缮荆州州府。乐蔼修缮了几百栋州府官舍,很快全都修完了,而且也没役使一个老百姓,所以,荆州府十分称赞他。

九月,癸丑,魏太皇太后冯氏殂;高祖勺饮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中部曹华阴杨椿谏曰:“陛下荷祖宗之业,临万国之重,岂可同匹夫之节以取僵仆!群下惶灼,莫知所言。且圣人之礼,毁不灭性;纵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为之一进粥。
九月,癸丑(十八日),北魏太皇太后冯氏去世。为此,孝文帝五天没喝一口水,悲哀伤痛超过了应尽的礼数。中部曹华阴人杨椿劝阻说:“陛下肩负祖宗留下的大业,亲临统治万国的重任,怎么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为了讲究小节而伤害自己的身体,倒地不起呢?文武百官为此惶惑焦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况且,圣人的礼节要求,再大的悲哀也不可以毁伤性命。即使陛下想要在万代之中树立贤人的榜样,那么,皇家宗庙祭祀又怎么办呢?”孝文帝很受感动,并为此吃了一次稀粥。

于是诸王公等皆诣阙上表,“请时定兆域,及依汉、魏故事,并太皇太后终制,既葬,公除。”诏曰:“自遭祸罚,慌惚如昨,奉侍梓宫,犹希仿佛。山陵迁厝,所未忍闻。”冬,十月,王公复上表固请,诏曰:“山陵可依典册;衰服之宜,情所未忍。”帝欲亲至陵所,戊辰,诏:“诸常从之具,悉可停之;其武卫之官,防侍如法。”癸酉,葬文明太皇太后于永固陵。甲戌,帝谒陵,王公固请公除。诏曰:“比当别叙在心。”己卯,又谒陵。
这样一来,各王公大臣也都开始到朝廷上书,“请求赶快确定太皇太后的安葬地点,按照汉、魏时期的惯例,并遵照太皇太后的临终遗嘱,安葬以后脱崐去丧服。”孝文帝下诏令说:“自从遭受灾祸和惩罚,恍惚之间,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我侍奉太皇太后的灵柩,好像看见了她的身影。安葬太皇太后的陵寝墓地,我实在不忍听到这些。”冬季,十月,王爵、公爵们又一次上书,坚决请求安葬太皇太后,于是,下诏说:“太皇太后安葬的时间和地点,可以依照以往惯例。如果让我脱下丧服,从感情上说,我忍受不了。”孝文帝打算自己亲自到太皇太后安葬的地方,戊辰(初四),下诏说:“平常跟随的各仪仗队,都不用跟从。武装保卫的侍官,像以往一样进行防守保卫。”癸酉(初九),在方山永固陵安葬了文明太皇太后。甲戌(初十),孝文帝祭拜太皇太后陵墓,各王公大臣坚决请求孝文帝以国家利益为重,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穿的衣服。孝文帝下诏说:“另外一起再说吧。”己卯(十五日),孝文帝再次祭拜太皇太后陵墓。

庚辰,帝出至思贤门右,与群臣相慰劳。太尉丕等进言曰:“臣等以老朽之年,历奉累圣;国家旧事,颇所知闻。伏惟远祖有大讳之日,唯侍送梓宫者凶服,左右尽皆从吉;四祖三宗,因而无改。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毁过礼。伏闻所御三食不满半溢,昼夜不释绖带。臣等叩心绝气,坐不安席。愿少抑至慕之情,奉行先朝旧典。”帝曰:“哀毁常事,岂足关言!朝夕食粥,粗可支任,诸公何足忧怖!祖宗情专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禀圣训,庶习古道,论时比事,又与先世不同。太尉等国老,政之所寄,于典记旧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其馀古今丧礼,朕且以所怀别问尚书游明根、高闾等,公可听之。”
庚辰(十六日),孝文帝走出皇宫,来到皇宫南门思贤门门西,和文武百官相见,相互安慰勉励。太尉拓跋丕等趁机向孝文帝建议说:“我们都已经到了老朽的年纪了,一直侍奉历代圣君明主,对于国家以往的旧典章,也相当熟悉。回想以前祖先们去世时,只有侍奉跟随灵柩的人才穿上丧服,其他人仍全都穿平时的衣服。四祖三宗都沿袭下来,遵循到现在没有改变。如今,陛下天性极其孝敬,哀伤痛苦,毁害身体,已经超过了礼法的要求。又听说陛下一日三餐的饭量,竟吃不满半碗,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不解下腰间的丧带。为此,我们大家扪心闭气,坐立不安。只愿陛下稍稍克制一下自己对太皇太后的敬慕之情,按照前代人订下的典章行事。”孝文帝说:“悲哀而伤害了身体,这是经常发生的事,哪里值得专门上奏。虽然我早晚只吃稀粥,但我的健康大致还能维持下去,诸公有什么可忧虑恐惧的呢!祖宗在世时,一心只专于武装征伐,没有时间进行文明教化方面的事情。如今,朕接受前代圣人留下的教训,平时不断学习古代典范常道,无论是从时代上说,还是从事理上说,都和前代有了很大不同。太尉等等都是国家元老,朝廷政治都依托于你们,对前代经典和古代丧礼仪式,你们有的人可能还不十分熟悉,姑且先了解我大致的意思。对于那些有关古今丧礼仪式,朕暂且把想法提出来,与尚书游明根、高闾等人讨论,你们可以仔细听着。”

帝因谓明根等曰:“圣人制卒哭之礼,授服之变,皆夺情以渐。今则旬日之间,言及即吉,特成伤理。”对曰:“臣等伏寻金册遗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于下葬之初,奏练除之事。”帝曰:“朕惟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君德未流,臣义不洽,故身袭兗冕,行即位之礼。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足令亿兆知有君矣。于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礼俱失,深可痛恨!”高闾曰:“杜预,晋之硕学,论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以为汉文之制,暗与古合,虽叔世所行,事可承踵。是以臣等㥪㥪干请。”帝曰:“窃寻金册之旨,所以夺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虑废绝政事故也。群公所请,其志亦然。朕今仰奉册令,俯顺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诚,情在可许,故专欲行之。如杜预之论,于孺慕之君,谅闇之主,盖亦诬矣。”秘书丞李彪曰:“汉明德马后保养章帝,母子之道,无可间然,及后之崩,葬不淹旬,寻已从吉。然汉章不受讥,明德不损名。愿陛下遵金册遗令,割哀从议。”帝曰:“朕所以眷恋衰绖,不从所议者,实情不能忍,岂徒苟免嗤嫌而已哉!今奉终俭素,一已仰遵遗册;但痛慕之心,事系于予,庶圣灵不夺至愿耳。”高闾曰:“陛下既不除服于上,臣等独除服于下,则为臣之道不足。又亲御衰麻,复听朝政,吉凶事杂,臣窃为疑。”帝曰:“先后抚念群下,卿等哀慕,犹不忍除,奈何令朕独忍之于至亲乎!朕今逼于遗册,唯望至期;虽不尽礼,蕴结差申。群臣各以亲疏、贵贱、远近为除服之差,庶几稍近于古,易行于今。”高闾曰:“昔王孙裸葬,士安去棺,其子皆从而不违。今亲奉遗令而有所不从,臣等所以频烦干奏。”李彪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谓大孝。今不遵册令,恐涉改道之嫌。”帝曰:“王孙、士安皆诲子以俭,及其遵也,岂异今日!改父之道,殆与此殊。纵有所涉,甘受后代之讥,未忍今日之请。”群臣又言:“春秋烝尝,事难废阙。”帝曰:“自先朝以来,恒有司行事;朕赖蒙慈训,常亲致敬。今昊天降罚,人神丧恃,赖宗庙之灵,亦辍歆祀。脱行飨荐,恐乖冥旨。”群臣又言:“古者葬而即吉,不必终礼,此乃二汉所以经纶治道,魏、晋所以纲理庶政也。”帝曰:“既葬即吉,盖季欲多乱,权宜救世耳。二汉之盛,魏、晋之兴,岂由简略丧礼、遗忘仁孝哉!平日之时,公卿每称当今四海晏然,礼乐日新,可以参美唐、虞,比盛夏、商。及至今日,即欲苦夺朕志,使不逾于魏、晋。如此之意,未解所由。”李彪曰:“今虽治化清晏,然江南有未宾之吴,漠北有不臣之虏,是以臣等犹怀不虞之虑。”帝曰:“鲁公带绖从戎,晋侯墨衰败敌,固圣贤所许。如有不虞,虽越紼无嫌,而况衰麻乎!岂可于晏安之辰豫念军旅之事,以废丧纪哉!古人亦有称王者除衰而谅闇终丧者,若不许朕衰服,则当除衰拱默,委政冢宰。二事之中,唯公卿所择。”游明根曰:“渊默不言,则不政将旷;仰顺圣心,请从衰服。”太尉丕曰:“臣与尉元历事五帝,魏家故事,尤讳之后三月,必迎神于西,禳恶于北,具行吉礼,自皇始以来,未之或改。”帝曰:“若能以道事神,不迎自至;苟失仁义,虽迎不来。此乃平日所不当行,况吾丧乎!朕在不言之地,不应如此喋喋;但公卿执夺朕情,遂成往复,追用悲绝。”遂号恸,群官亦哭而辞出。初,太后忌帝英敏,恐不利于己,欲废之,盛寒,闭于空室,绝其食三日;召咸阳王禧,将立之。太尉东阳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尚书李冲固谏,乃止。帝初无憾意,唯深德丕等。泰,崇之玄孙也。
接着,孝文帝对尚书游明根等人说:“古代圣人制订了卒哭的礼仪,丧服的变更程序也都是以哀痛的情绪为标准逐渐改变,如今仅在一天之内,就要劝说我脱下丧服,换上平时的衣服,这实在违背情理。”游明根回答说:“臣等得到太皇太后留下的遗言书,说在她去世一个月后就立即安葬,下葬后就要立刻脱下丧服,穿上平日的衣服。因此,我们在太皇太后安葬的时候,立即奏请脱下丧服的。”孝文帝说:“朕认为,中古时代之所以不实行三年守丧的制度,是由于旧君主刚刚去世,而新君主刚刚即位,君主的恩德还没有传播开去,对臣属们的情义还没能和协周遍,因此,新君主才必须身穿礼服、头戴冕旒,举行登基即位大典。朕的德行还不够,但朕做皇帝也已经超过十二年了,这是以让亿万人民知道有朕。在这种时候,如果不能顺遂自己表达儿孙的哀痛和怀念的心愿,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在礼节上,全都丧失殆尽,这实在是令人沉痛遗憾的事。”高闾说:“杜预是晋王朝的饱学之士,他曾经论述过,自古以来天子没有实行守丧三年的制度。杜预认为,汉文帝所制订的制度和古代制度 不谋而合,这看起来虽然是近世实行的制度,但实际上他们也都是追寻古人的制度,跟着古人的脚后走。正因为如此,臣等才小心谨慎地多次请求陛下能够遵循。”孝文帝说:“朕自己认真领会太皇太后遗书的主旨,太皇太后之所以要阻止臣属、孙子表达自己的悲哀之情,命令早点儿穿上平日的衣服,是因为她担心我们会为此荒废了国家大事。你们大家的请求,其用心也在这里。因此,如今,朕向上可以按照太皇太后的遗言去做,向下也顺遂文武百官的心愿,不敢沉默不语而致荒废对国家大事的处理。只是朕打算穿着麻布丧服,取消守丧十天就马上改穿日常衣服的制度。每逢初一和十五日二天,朕该尽到做儿孙哀思怀念的诚心,从情理上讲也是允许的,所以,我打算就这样去做。像杜预所议论的那些,对于深深地怀念去世者、处在服丧期间的君主来说,大概也是不符合事实的。”秘书丞李彪说:“汉明德马皇后辛勤抚养章帝刘长大成人,母亲慈爱,儿子孝敬,二人的和睦关系是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隔开的,等到明德马皇后去世,下葬后还不满十天,刘随即穿上了日常衣服,但是,刘并没有因此受到别人的讥刺,明德马皇后的声誉也没有受到丝毫毁损。愿陛下能遵照太皇太后的遗嘱去做,克制哀思,接受大家的建议。”孝文帝说:“朕之所以心甘情愿穿丧服,而不接受你们的建议,实在是因为朕在感情无法忍受,哪里只是为了避免别人的讥刺批评而这么去做的呢!如今,安葬的礼仪节俭、朴素,全是遵照太皇太后的遗言去做的。可是,悲痛怀念之情,已紧紧抓住了朕的心,盼望太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不强迫朕去改变。”高闾说:“陛下在上边已经决定不改变继续穿丧服的意愿,那么,臣等在下边单单脱去丧服,这样做,就表示臣属的没有尽到责任。况且,陛下穿着丧服,亲自处理朝廷事务,吉利和不吉利的事情混合在一起,臣私下里感到疑虑。”孝文帝说:“太后崐关心爱护她的臣属,卿等悲伤怀念她,还不忍心脱下丧服,为什么单单让朕对自己至亲的人去忍心这么做?如今,朕受太皇太后的遗嘱所迫,不敢违抗,只是希望能把丧服穿满一年,尽管还不合乎古礼,但内心的悲哀伤痛总算还能表示出来。各位大臣可以考虑自己与太皇太后关系的亲疏、贵贱、远近,来作为自己脱去丧服的标准,分别对待,这样既能稍稍接近古代仪礼,在今天也容易行得通。”高闾说:“从前,杨王孙死后,赤身裸体地安葬;皇甫谧去世安葬时不用棺柩,他们的儿子也都按照他们的遗愿去执行,没有做任何违背遗言的事。如今,陛下亲自接受太皇太后的遗嘱,在有些方面却不按照遗嘱中说的去做,因此,臣等才不断地打扰奏请。”李彪说:“一个人在三年之内,不改变他父亲的准则规定,这可以说是大孝。而如今,陛下不遵照太皇太后的遗嘱,恐怕就有改变规定的嫌疑。”孝文帝说:“杨王孙和皇甫谧都教诲他们的儿子节俭,他们的儿子遵奉遗训,这和今天朕做的有什么不同!更改父亲的规定,恐怕和朕所做的不是一回事。即使有所涉嫌,那么,朕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后代人的讥讽批评,而不能忍受你们今天的请求。”文武官员们又说:“春秋的宗庙祭祀,无论如何是难以停止或废弃的。”孝文帝说:“自从祖先建立国家以来,皇家祖庙的祭祀活动,一直都是由有关主管部门办理的。朕有赖于慈爱的太皇太后的训导,才经常亲自前去祭拜。如今,苍天降下大灾惩罚我们,人与神灵都失去可以依赖的对象,皇家祖庙的神灵,也应该停止接受祭拜香火。假如朕一旦前去祭祀,恐怕会在冥冥之中违背了他们的旨意。”文武官员接着又说:“古代在将死者下葬后就穿上日常衣服,而没有必要一定要等到守丧满三年之后再脱下丧服,这就是两汉王朝所用来治理国家的准绳,是魏、晋所用来推行的总则。”孝文帝说:“下葬后就立即脱下丧服、穿上日常衣服,这大概是在国家到了末代,动乱太多,所采用的权宜之计,以求能拯救行将灭亡的国家。而两汉的鼎盛和魏、晋的兴隆,难道是由他们丧礼简单、忘记了仁义和道而实现的吗?平常的时候,各位公卿大人每次都称赞当今之世,四海安宁和平,礼仪、音乐一天一天兴盛,甚至可以和尧、舜及夏、商时代媲美。可到了今天,就打算强迫改变朕的心愿,让朕不能超越魏、晋时代。你们这种用意,朕不明白为的是什么。”李彪说:“现在,我们虽然处于政治清明、教化普及的时代,但是,长江以南还仍有不肯宾服的吴人,沙漠以北还有不肯称臣的胡虏,所以臣等还深怀忧虑之心,唯恐发生不测,让我们难以防守。”孝文帝说:“鲁公伯禽身穿丧服出兵作战,晋襄公把身上的白色丧服染黑,击败了敌人,这种情况本来就是圣贤们所允许的。如果遇到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那么,即使是跳越过牵引灵柩的绳索,也不会让人在意,更何况只是要脱下麻布丧服呢。哪里能够在详和安宁的日子里就能事先料到会发生战争,以至于废弃守丧的礼教呢!古人中也有君王,脱下丧服后就闭口不说话了,一直到三年服丧期满,如果今天你们不允许朕穿丧服,那么,我就应该在脱下丧服后开始保持沉默,将国家事务交给宰相们处理。这两种情况请你们选择一种。”游明根说:“保持沉默而不说话,那么,国家的重大事务将要被搁置、荒废。我们顺从您的圣明心意,请您继续穿着丧服处理朝廷事务。”太尉拓跋丕听后,说:“臣和尉元一共侍奉过五位皇帝,我们魏朝旧有的惯例都是,在人死特别忌讳的三个月过去后,一定要向西方祈祷迎奉神灵,向北方祈祷消除灾祸,这一切全都是穿着日常的衣服进行的,这一规矩,自从皇始年间以来到现在,都没有谁丝毫改动过。”孝文帝说:“如果能够用道义侍奉神灵,那么不用特意去迎接,神灵自然而然就会来到;假如丧失了仁义之心,即使是特意迎奉,神灵也不会来的。这就是说,以往本来就不应该那么做,更何况是处在守丧时期呢!朕正处在守丧时期,应该闭口不讲话,所以,不应该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只是各位公卿坚持要改变我的想法,于是,就变成了反反复复的争论,想起来真令人悲痛欲绝。”于是号啕大哭起来,在场的文武官员们也跟着哭了起来,随后告辞出来。当初,太皇太后对孝文帝的聪敏机警很是忌怕,害怕他的存在会给自己带来不利,因此,就打算废弃他。在严冬盛寒的时候,太皇太后把他禁闭在一间空旷的屋子里,三天不给他吃的东西。冯太后又征召成阳王拓跋禧,打算立拓崐跋禧为北魏皇帝。当时,由于太尉东阳王拓跋丕、尚书右仆射穆泰和尚书李冲的竭力劝谏,冯太后才没有执行废立。但孝文帝一开始对冯太后就没有一点儿怨恨的想法,只是加深了对拓跋丕等人的感激之情。穆泰是穆崇的玄孙。

又有宦者谮帝于太后,太后杖帝数十;帝默然受之,不自申理;及太后殂,亦不复追问。
后来,又有一位宦官在冯太后面前陷害孝文帝,冯太后听后,下令打了孝文帝几十大棍,孝文帝默默地忍受,而没有辩解、申述理由,冯太后去世以后,也不再追究。

甲申,魏主谒永固陵。辛卯,诏曰:“群官以万机事重,屡求听政。但哀慕缠绵,未堪自力。近侍先掌机衡者,皆谋猷所寄,且可委之;如有疑事,当时与论决。”
甲申(二十日),孝文帝祭拜冯太后陵墓永固陵。辛卯(二十七日),下诏说:“各位文武百官因为国家大事,事关重大,多次请求朕亲自处理这些事务。只是朕仍处在哀痛追念时期,不断的悲伤与怀念使朕已经没有力量一个人去处理朝廷事务。在我近旁的侍从中有人从前主管过机要、处理过国家大事,而且他们也都是有智慧、有谋略的人,国家大事完全可以托付给他们。如果发生一些疑难事情,朕自然会及时和他们讨论,帮助他们决定。”

交州刺史清河房法乘,专好读书,常属疾不治事,由是长史伏登之得擅权,改易将吏,不令法乘知。录事房季文白之,法乘大怒,系登之于狱十馀日。登之厚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将部曲袭州,执法乘,谓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烦劳。”囚之别室。法乘无事,复就登之求书读之,登之曰:“使君静处,犹恐动疾,岂可看书!”遂不与。乃启法乘心疾动,不任视事。十一月,乙卯,以登之为交州刺史。法乘还,至岭而卒。
南齐交州刺史清河人房法乘,特别喜欢读书,经常借口有病而不处理州事,因此,就使得长史伏登之得以擅自运用大权,随意调动、更换官员武将,而不让房法乘知道。后来,录事房季文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房法乘,房法乘气愤异常,立刻下令将伏登之逮捕入狱,关押了十多天。伏登之用厚礼赂贿房法乘的妹夫崔景叔后,才得以释放。于是,伏登之率领自己的部曲袭击了州府,将房法乘抓了起来,并对他说:“你既然有病,就不应该再劳心费神地处理州事了。”将房法乘囚禁在另外一间房子里。房法乘没什么事可做,就又向伏登之请求,送给他一些书来读。伏登之说:“让你安安静静地呆着,还害怕你万一发病了,怎么还可以让你继续看书呢。”于是,没有把书给房法乘。接着,伏登之就向朝廷奏报,说房法乘犯了神经病,没有能力处理事务。十一月,乙卯(二十一日),任命伏登之为交州刺史。房法乘回建康,走到大庾岭时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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