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纪·隋纪二

 资治通鉴在线阅读   2024-05-28 10:33   300 次浏览 人阅读  0 条评论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开皇十五年(乙卯,公元五九五年)
十五年(乙卯,公元595年)

春,正月,壬戌,车驾顿齐州。庚午,为坛于泰山,柴燎祀天,以岁旱谢愆咎,礼如南郊;又亲祀青帝坛。赦天下。
春季,正月壬戌(初三),隋文帝车驾停在齐州。庚午(十一日),在泰山上修起祭坛,焚烧柴火祭祀上天,由于去年出现了旱情,文帝就自陈过失,以向上天请罪,祭祀仪式和南郊大祀相同。随后文帝又亲自登坛祭祀青帝。又下令大赦天下。

二月,丙辰,收天下兵器,敢私造者坐之;关中、缘边不在其例。
二月丙辰(二十七日),隋文帝下令收缴天下兵器,民间敢有私自制造者问罪;关中和沿边地区不在此例。

三月,己未,至自东巡。
三月己未(初一),隋文帝结束东巡回到长安。

仁寿宫成。丁亥,上幸仁寿宫。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除之。上闻之,不悦。及至,见制度壮丽,大怒曰:“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素闻之,惶恐,虑获谴,以告封德彝。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上果召素入对,独孤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钱百万,锦绢三千段。素负贵恃才,多所凌侮;唯赏重德彝,每引之与论宰相职务,终日忘倦,因抚其床曰:“封郎必当据吾此座。”屡荐于帝,帝擢为内史舍人。
隋岐州仁寿宫修建完工。丁亥(二十九日),隋文帝驾幸仁寿宫。当时天气暑热,服役丁夫死者相连于道,杨素把死尸全部都焚烧清除,文帝听说后,心中不高兴。及至文帝来到仁寿宫,见宫殿结构雄伟壮丽,就怒冲冲地说:“杨素殚竭民力修建这座离宫,是为我结怨于天下百姓。”杨素听说后,惶恐不安,预料将会受到谴责,就将文帝发怒之事告诉了土木监封德彝,封德彝说:“您不必担忧,等皇后来到以后,陛下必定会有诏书赞扬您。”第二天,隋文帝果然召见杨素入宫谈话,独孤皇后慰劳杨素说:“你知道我们夫妇已老,没有娱乐的地方,所以将这座宫殿装修得如此华丽,这岂不正是你忠孝的表现!”于是赏赐给他钱一百万,锦帛三千段。杨素仗着自己地位高贵,富有才气,对公卿大臣常有凌侮,唯独赏识器重封德彝,常邀他一起议论宰相的职务,畅谈终日,不知疲倦,并手抚自己的坐床说:“封郎一定能坐上我的宰相座位。”杨素因此屡次向文帝推荐封德彝,文帝提拔封德彝为内史舍人。

夏,四月,己丑朔,赦天下。
夏季,四月己丑朔(初一),隋朝大赦天下。

六月,戊子,诏凿底柱。
六月戊子(初一),隋文帝下诏令凿开黄河中的底柱山。

庚寅,相州刺史豆卢通贡绫文布,命焚之于朝堂。
庚寅(初三),相州刺史豆卢通向朝廷进贡绫纹布,隋文帝下令在朝堂上予以焚毁。

秋,七月,纳言苏威坐从祠太山不敬,免,俄而复位。上谓群臣曰:“世人言苏威诈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秋季,七月,纳言苏威由于在随从隋文帝祭祀泰山时犯了大不敬之罪,被免官,但很快就又恢复了职务。文帝对百官群臣说:“世人都说苏威假装清廉,实际上家中堆满了金玉珍宝,这完全是一派胡言。但是苏威秉性残暴,为人处事不合适宜,求名的欲望太强,别人顺从自己则皆大欢喜,不顺从自己则恼羞成怒,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戊寅,上至自仁寿宫。冬,十月,戊子,以吏部尚书韦世康为荆州总管。世康,洸之弟也,和静谦恕,在吏部十馀年,时称廉平。常有止足之志,谓子弟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因恳乞骸骨。帝不许,使镇荆州。时天下惟有四总管,并、扬、益、荆,以晋、秦、蜀三王及世康为之,当世以为荣。
戊寅(二十二日),隋文帝从仁寿宫回到长安。冬季,十月戊子(初三),隋朝任命吏部尚书韦世康为荆州总管。韦世康是韦的弟弟。他秉性温和谦虚,前后主管吏部十余年,当时人都称赞他清廉公正。他常怀有知足之乐,对子弟家人告诫说:“俸禄岂能越多越好,为防止多而招祸,应该抽身早退;年龄也不必等到衰老以后,有病便可以辞官归养。”因此上表恳求告老退休。文帝不答应,派遣他出镇荆州。当时全国只有四位总管,设在并、扬、益、荆四州,分别由晋王扬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和韦世康担任,当时都认为这是很荣耀的事。

十一月,辛酉,上幸温汤。
十一月辛酉(初七),隋文帝驾幸骊山温泉。

十二月,戊子,敕:“盗边粮一升已上,皆斩,仍籍没其家。”
十二月戊子(初四),隋文帝下敕书说:“凡是盗取边疆军粮一升以上,都要斩首,并且没收全部家产。”

己丑,诏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己丑(初五),隋文帝下诏令天下文武官吏要连考四年,决定升降。

汴州刺史令狐熙来朝,考绩为天下之最,赐帛三百匹,颁告天下。熙,整之子也。
汴州刺史令孤熙考满入朝,由于他的政绩为天下第一,所以隋文帝赐给他绢帛三百匹,并且将他的事迹布告天下。令孤熙是令孤整的儿子。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开皇十六年(丙辰,公元五九六年)
十六年(丙辰,公元596年)

春,正月,丁亥,以皇孙裕为平原王,筠为安成王,嶷为安平王,恪为襄城王,该为高阳王,韶为建安王,煚为颍川王,皆勇之子也。
春季,正月丁亥(疑误),隋朝册封皇孙杨裕为平原王,杨筠为安城王,杨嶷为安平王,杨恪为襄城王,杨该为高阳王,杨韶为建安王,杨为颍川王,他们都是皇太子杨勇的儿子。

夏,六月,甲午,初制工商不得仕进。
夏季,六月甲午(十三日),隋朝首次下制令工商业者不得做官。

秋,八月,丙戌,诏:“决死罪者,三奏然后行刑。”
秋季,八月丙戌(初六),隋文帝下诏书说:“判决死刑的罪犯,必须呈奏三次,然后才能行刑。”

冬,十月,己丑,上幸长春宫;十一月,壬子,还长安。
冬季,十月己丑(初十),隋文帝驾幸同州长春宫;十一月壬子(初三),文帝回到长安。

党项寇会州,诏发陇西兵讨降之。
党项人侵犯会州,文帝下诏令调发陇西的军队讨伐并降附了党项族。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谷浑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请称公主为天后,上不许。
隋文帝将光化公主嫁给吐谷浑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请求称呼公主为天后,文帝不答应。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开皇十七年(丁巳,公元五九七年)
十七年(丁巳,公元597年)

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万岁击南宁羌,平之。初,梁睿之克王谦也,西南夷、獠莫不归附,唯南宁州酋帅爨震恃远不服。睿上疏,以为:“南宁州,汉世牂柯之地,户口殷众,金宝富饶。梁南宁州刺史徐文盛为湘东王征赴荆州,属东夏尚阻,未遑远略,土民爨瓚遂窃据一方,国家遥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礼多亏,贡赋不入,乞因平蜀之众,略定南宁。”其后南宁夷爨玩来降,拜昆州刺史,既而复叛。乃以左领军将军史万岁为行军总管,帅众击之,入自蜻蛉川,至于南中。夷人前后屯据要害,万岁皆击破之;过诸葛亮纪功碑,渡西洱河,入渠滥川,行千馀里,破其三十馀部,虏获男女二万馀口。诸夷大惧,遣使请降,献明珠径寸,于是勒石颂美隋德。万岁请将爨玩入朝,诏许之。爨玩阴有二心,不欲诣阙,赂万岁以金宝,万岁于是舍玩而还。
春季,二月癸未(初六),太平公史万岁率军攻打居住在南宁地区的羌族人,平定了他们。当初,北周行军元帅梁睿平定王谦的时候,西南夷、獠等族莫不归顺朝廷,唯有南宁州的酋帅震依恃路途遥远,不肯臣服。于是梁睿上疏,认为:“南宁州本是汉代的柯,人口众多,财宝丰富。在侯景之乱时,梁南宁州刺史徐文盛被湘东王萧绎召赴荆州,由于当时华夏战乱,无暇顾及经略边远地区,当地土著瓒遂得以窃据一方,国家只好远远地授予他刺史职务,由他的儿子震承袭至今。而震作为臣子,礼节多缺,又不向朝廷缴纳贡赋,所以我请求率领平定巴、蜀地区的军队,前去平定南宁。”后来南宁夷族首领玩归降隋朝,被任命为昆州刺史,可是他不久就又反叛。于是隋朝任命左领军将军史万岁为行军总管,率军攻打玩,从蜻蛉川进入,到达南中地区。夷族人前后屯据着战略要地,依险固守,都被史万岁率军攻破。越过诸葛亮的纪功碑,渡过西洱河,进入渠滥川,转战千余里,攻破夷族三十多个部落,俘获男女两万余口。因此夷人害怕,纷纷派遣使节向史万岁请求归降,献出直径约长一寸的大明珠,于是刻碑歌颂隋朝的功德。史万岁又向朝廷上书请求带玩入朝,文帝下诏同意,可是玩暗中怀有二心,不想入朝,因此用金银珠宝贿赂史万岁,史万岁就放了玩而班师还朝。

庚寅,上幸仁寿宫。
庚寅(十三日),隋文帝驾幸仁寿宫。

桂州俚帅李光仕作乱,帝遣上柱国王世积与前桂州总管周法尚讨之,法尚发岭南兵,世积发岭北兵,俱会尹州。世积所部遇瘴,不能进,顿于衡州,法尚独讨之。光仕战败,帅劲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获家口,其党有来降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者数千人。光仕众溃而走,追斩之。
居住在桂州的俚族首领李光仕反叛作乱,隋文帝派遣上柱国王世积和前桂州总管周法尚率军前去讨伐。周法尚调发驻扎在岭南地区的军队,王世积调发驻扎在岭北地区的军队,都在伊州会师。王世积率领的军队因为遇到瘴疫,无法前进,只得停在衡州。于是周法尚独自率军攻打李光仕。李光仕战败,率领精锐部队退保白石洞,周法尚俘获了大批李光仕部队的亲属家人,李光仕的部下有来向官军投降的,就归还他的妻子家人,十多天内,投降的俚人有数千人。最后,李光仕部众溃散,他本人狼狈逃跑,被隋军追上斩首。

帝又遣员外散骑侍郎何稠募兵讨光仕,稠谕降其党莫崇等,承制署首领为州县官。稠,妥之兄子也。
隋文帝又派遣员外散骑侍郎何稠召募军队讨伐李光仕,何稠劝降了李光仕的党羽莫崇等人,又以朝廷之命署置俚族首领担任州县官。何稠是何妥哥哥的儿子。

上以岭南夷、越数反,以汴州刺史令狐熙为桂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许以便宜从事,刺史以下官得承制补授。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帅更相谓曰:“前时总管皆以兵威相胁,今者乃以手教相谕,我辈其可违乎!”于是相帅归附。先是州县生梗,长吏多不得之官,寄政于总管府。熙悉遣之,为建城邑,开设学校,华、夷感化焉。俚帅宁猛力,在陈世已据南海,隋因而抚之,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险骄倨,未尝参谒。熙谕以恩信,猛力感之,诣府请谒,不敢为非。熙奏改安州为钦州。
隋文帝由于居住在岭南地区的夷族、越族多次起兵反叛,于是任命汴州刺史令狐熙为桂州总管十七州诸军事,允许他相机行事,授权他可以朝廷之命任免州刺史以下各级官吏。令狐熙上任后,大力推行恩德信义,于是岭南溪洞中的夷、越族酋帅互相说道:“以前各任总管都是以军队相威胁,今天的总管却是以亲笔教令来开导,我们怎么能再违抗呢?”于是相继率领部落归降。先前,岭南各地州县往往违抗命令,朝廷委派的官吏无法到位任职,只好寄居在总管府。现在令狐熙把他们全都派遣到职,并为各州县营建城邑,开设学校,因此汉、夷各族人民都感化宾服。俚族首领宁猛力在陈统治时期已据有南海,隋崐朝因此对他采取安抚政策,任命他为安州刺史。宁猛力依仗着地形险要,桀骜不驯,从来不曾参拜谒见总管。令狐熙对他施以恩德信义,宁猛力大受感动,于是来到总管府拜见,从此不敢再胡作非为。令狐熙又奏报朝廷,把安州改称钦州。

帝以所在属官不敬惮其上,事难克举,三月,丙辰,诏“诸司论属官罪,有律轻情重者,听于律外斟酌决杖。”于是上下相驱,迭行捶楚,以残暴为干能,以守法为懦弱。
隋文帝因为政府各部门的属官往往不尊敬惧怕上司长官,难以提高办事效率,三月丙辰(初九),下诏书说:“各主管部门给属官定罪,如果按律应该从轻发落,但犯罪情节又比较严重的,允许在法律规定之外斟酌处以杖刑。”于是各级部门上下互相强迫,乱行捶打,把残暴酷虐当作有办事能力,把遵纪守法当作懦弱无能。

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邪!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者也。而不为我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此法。
隋文帝由于天下盗贼繁多,下令凡是偷窃一文钱以上的人都要在闹市中被处死,暴尸街头,曾有三人一起偷了一个瓜,事情败露后三人都被立即处死。于是行旅之人都早睡晚起,天下百姓人心惶惶。有几个人劫持了执法官吏,对他们说:“我们不是盗财之人!只为被冤死的众人而来。现在要求你们替我们上奏皇上,自古以来制定的法律,都没有偷窃一文钱就判处死刑的条款。你们如果不将我们的话转奏朝廷,等我们再来抓住你们,你们就不能活命了!”文帝听说后,就废除了这项法令。

帝尝乘怒,欲以六月杖杀人,大理少卿河东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报曰:“六月虽曰生长,此时必有雷霆;我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
隋文帝曾经在盛怒之时,想在六月份杖刑杀人,大理寺少卿河东人赵绰苦苦争谏说:“盛夏季节,正是天地间万物旺盛生长的月份,不可在此时杀人。”文帝回答说:“六月份虽然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但上天也会有雷霆震怒发生;我效法上天行事,有什么不可以呢?”于是就下令将人杖杀了。

大理掌固来旷上言大理官司太宽,帝以旷为忠直,遣每旦于五品行中参见。旷又告少卿赵绰滥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验,初无阿曲,帝怒,命斩之。绰固争,以为旷不合死,帝拂衣入阁。绰矫言,“臣更不理旷,自有它事,未及奏闻。”帝命引入阁,绰再拜请曰:“臣有死罪三,臣为大理少卿,不能制驭掌固,使旷触挂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争,二也。臣本无它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颜。会独孤后在坐,命赐绰二金杯酒,并杯赐之。旷因免死,徙广州。
大理寺掌固来旷上言说大理寺执法官吏对囚犯量刑定罪太宽,隋文帝因此认为来旷忠诚正直,让他每天早晨站在五品官员的行列中参见。来旷又上告说大理少卿赵绰违法释放囚徒,文帝派遣使臣前去调查,发现赵绰根本没有枉法偏袒之事,文帝非常愤怒,下令将来旷斩首。赵绰苦苦谏诤,认为来旷按照法律构不成死罪,文帝不听,拂衣进入中。赵绰又假称:“我不再申理来旷的事情,我还有别的事没有来得及奏闻。”文帝让人引赵绰来到后,赵绰再拜奏请说:“我犯了三项死罪:身为大理寺少卿,没有能管制约束住掌固来旷,使他触犯了朝廷刑律,这是第一;囚犯罪不当死,而我不能以死相争,这是第二;我本来没有别的事,而以妄言,求见陛下,这是第三。”文帝听了他的话,脸色才缓和下来。当时正碰上独孤皇后在坐,就下令赏赐赵绰两金杯酒,并且连金杯也赏赐给他。因此,来旷得以免除一死,被流放到广州。

萧摩诃子世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所逼耳。”因赦摩诃。绰固谏不可,上不能夺,欲绰去而赦之,因命绰退食。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上曰:“大理其为朕特舍摩诃也。”因命左右释之。
原陈骠骑将军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地区举兵作乱,萧摩诃应当连坐治罪,隋文帝说:“萧世略年纪还未满二十岁,能有什么作为,只因为他是名将的儿子,所以被别人所胁迫罢了。”于是下令赦免萧摩诃。赵绰苦苦谏诤不崐能这样做,文帝也不能使他屈服。文帝又想等赵绰离去后再下令赦免萧摩诃,于是让赵绰退下去吃饭。但是赵绰回答说:“我呈奏的案件还没有叛决,因此我不敢退下。”文帝只好宣布:“请大理寺法官为朕特赦萧摩诃。”于是命令左右近臣释放了萧摩诃。

刑部侍郎辛亶尝衣绯裈,俗云利官;上以为厌蛊,将斩之。绰曰:“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引绰斩之。绰曰:“陛下宁杀臣,不可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何如?”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
刑部侍郎辛曾经穿过红色的裤子,民间风俗说穿红色裤子可以官运亨通;隋文帝认为这是妖术,将要把他斩首。赵绰说:“根据法律不应当处死,我不敢接受诏命。”文帝震怒,对赵绰说:“你可惜辛的性命,难道不可惜自己的性命吗?”于是下令将赵绰推出斩首。赵绰回答说:“陛下可以处死我,但不能处死辛。”赵绰被押到朝堂,解去衣服,正准备处斩时,文帝又派人对他说:“你抗命不尊的下场如何?”赵绰回答说:“我一心一意公正执法,因此不敢爱惜自己的性命。”文帝拂衣进入后宫,过了很长时间,才传令释放赵绰。第二天,文帝又向赵绰道歉,好言慰问勉励他,赏赐他布帛等物三百段。

时上禁行恶钱,有二人在市,以恶钱易好者,武候执以闻,上令悉斩之,绰进谏曰:“此人所坐当杖,杀之非法。”上曰:“不关卿事。”绰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杀人,岂得不关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动者当退。”对曰:“臣望感天心,何论动木。”上复曰:“啜羹者热则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绰拜而益前,诃之,不肯退,上遂入。治书侍御史柳彧复上奏切谏,上乃止。
当时隋文帝严禁民间使用假钱,有两人在集市上用假钱兑换由官府铸造的好钱,巡查社会治安的武候抓获了他们,并报告了朝廷,文帝下令将他们斩首,赵绰进谏说:“他们所犯的罪应该判处杖刑,处死他们不符合法律。”文帝回答说:“这不关你的事。”赵绰说:“陛下不因为愚昧无知,把我放置在执法部门,现在陛下想胡乱杀非罪之人,怎么能不关我执法大臣的事!”文帝又说:“摇动高大树木的时候,如果树木不动就该知难而退。”赵绰也回答说:“我希望自己的一片忠心能感动苍天,何况是摇动树木。”文帝又说:“喝汤的时候,如果汤热就放在一边,天子的权威,你也想挫折它吗?”赵绰再次跪拜后又向前靠近,文帝厉声呵斥他,越绰还是不肯退避,于是文帝就起身回后宫。治书侍御史柳又上奏恳切劝谏,文帝才不再坚持将那两人处死。

上以绰有诚直之心,每引入阁中,或遇上与皇后同榻,即呼绰坐,评论得失,前后赏赐万计。与大理卿薛胄同时,俱名平恕;然胄断狱以情而绰守法,俱为称职。胄,端之子也。
隋文帝因为赵绰忠诚正直,常常把他带进中谈话,有时遇到文帝正和皇后同床而坐,即令赵绰也就坐,和他评论朝政得失,前后赏赐的布帛财物多达上万。赵绰和大理寺卿薛胄同时,都享有公正宽恕的好名声;只是薛胄审理和判决案件多根据情理定罪,而赵绰只根据法律条文办案,两人都很称职。薛胄是薛端的儿子。

帝晚节用法益峻,御史于元日不劾武官衣剑之不齐者,帝曰:“尔为御史,纵舍自由。”命杀之,谏议大夫毛思祖谏,又杀之。将作寺丞以课麦迟晚,武库令以署庭荒芜,左右出使,或授牧宰马鞭、鹦鹉,帝察知,并亲临斩之。
隋文帝晚年用法愈加严厉苛刻,曾有当值的御史在正月初一的大朝会时没有对衣冠佩剑不整齐的武官提出弹劾,文帝就说:“你作为御史,却不履行职责,放任自流。”于是下令将当值御史处死;谏议大夫毛思祖进谏,文帝又下令将他处死。将作寺丞由于征收麦秆迟晚,卫尉寺武库令由于署庭荒芜,左右近臣出使,有的收受地方官吏赠送的马鞭、鹦鹉,文帝访察知道后,都亲临刑场将他们斩首。

帝既喜怒不恒,不复依准科律。信任杨素,素复任情不平,与鸿胪少卿陈延有隙,尝经蕃客馆,庭中以马屎,又众仆于氈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杀之,棰陈延几死。
隋文帝变得喜怒无常,不再依据法律条款量刑定罪。文帝信任尚书右仆射杨素,而杨素又感情用事,不能公平地处事待人。他因和鸿胪寺少卿陈延之间崐有隔阂,有一次经过接待蕃邦客人的客馆,发现庭院中有马屎,又有一些仆人在毡毯上赌博,就告诉了文帝。文帝听后大怒,下令把鸿胪寺主客令和参加赌博的仆人全部杖杀,陈延也被捶打得奄奄一息。

帝遣新卫大都督长安屈突通往陇西检覆群牧,得隐匿马二万馀匹,帝大怒,将斩太仆卿慕容悉达及诸监官千五百人。通谏曰:“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产之故杀千有馀人!臣敢以死请!”帝真目叱之,通又顿首曰:“臣一身分死,就陛下丐千馀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于此!赖有卿忠言耳。”于是悉达等皆减死论,擢通为右武候将军。
隋文帝派遣亲卫大都督长安人屈突通到陇西去检查由太仆寺掌管的牧场,得到各牧场隐匿下来没有登记在册的马共两万余匹,于是文帝怒不可遏,将要把太仆寺卿慕容悉达和各牧场监牧官吏一千五百人一齐斩首。屈突通进谏说:“人命关天,最为珍贵,陛下怎么能因为畜牲的缘故而一下子杀害一千多人!我将以死相争。”文帝瞪眼怒骂他,屈突通又叩头说:“我拿分内该死的这条命向陛下换取一千余条性命。”文帝这才醒悟过来,对屈突通说:“这都是由于朕不明事理,以致于荒唐到这个地步!幸亏有了你的忠言,才没有铸成大错。”于是慕容悉达等人都被免死定罪,文帝又提拔屈突通为左武候将军。

上柱国彭公刘昶与帝有旧,帝甚亲之;其子居士,任侠不遵法度,数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转骄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辄将至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与交。党与三百人,殴击路人,多所侵夺,至于公卿妃主,莫敢与校。或告居士谋为不轨,帝怒,斩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众。
上柱国彭公刘昶和隋文帝有旧交,隋文帝非常亲信他;刘昶的儿子刘居士负气仗义,不遵守朝廷法度,曾数次犯罪,文帝由于刘昶的缘故,每次都宽宥了他。于是刘居士有恃无恐,越加骄横放纵,猎取公卿大臣子弟中高大健壮者,到自己家里,把车轮套到他脖子上,然后用棍棒一通乱打,差不多快被打死还能不屈服求饶的人,就称为壮士,与他相交为友。刘居士的党羽有三百人,他们无故殴打路人,侵夺财物,为非作歹,甚至于连公卿大臣、后妃公主也都不敢和他们计较。后来有人上告说刘居士图谋不轨,文帝很愤怒,下令将刘居士斩首,公卿大臣的子弟受到牵连而被除名为民的非常多。

杨素、牛弘等复荐张胄玄历术。上令杨素与术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久难通者,令刘晖等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上乃拜胄玄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令参定新术。至是,胄玄历成。夏,四月,戊寅,诏颁新历;前造历者刘晖等四人并除名。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贤反,上议讨之。诸将数人请行,上不许,顾右武候大将军虞庆则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国家有贼,遂无行意,何也?”庆则拜谢,恐惧,乃以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总管,讨平之。
尚书右仆射杨素、大常卿寺牛弘等人再次向隋文帝推荐张胄玄的历法,于是文帝令杨素和掌管律历的官吏讨论提出了六十一个问题,都是旧历法长期以来很难解释清楚的,让拥护旧历法的刘晖等人和张胄玄等人互相辩难解释。结果刘晖闭口无言,而张胄玄解释通了五十四个问题,于是文帝就任命张胄玄为员外散骑常侍兼太史令,赏赐给他布帛财物一千余段,并令他参酌修定新的历法。此时,张胄玄历法修订完成。夏季,四月戊寅(初二),文帝下诏令颁行新历。先前参加修订张宾历法的刘晖等四人都被除名为民。秋季,七月,桂州人李世贤举兵造反,隋文帝和百官大臣商议发兵征讨,有好几位将帅请命出征,文帝都没答应,而对右武候大将军虞庆则说:“你位居宰相,受封上柱国、鲁国公,现在国家出现了叛贼,你却根本没有领兵出征的意思,这是为什么?”虞庆则叩头请罪,惶恐不安,于是文帝就任命虞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总管,率军前去平定叛乱。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教,尝请为沙门,不许。及为并州总管,渐好奢侈,违越制度,盛治宫室。俊好内,其妃崔氏,弘度之妹也,性妒,于瓜中进毒,由是得疾,征还京师。上以为奢纵,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废绝,赐死于家。左武卫将军刘升谏曰:“秦王非有它过,但费官物,营廨舍而已,臣谓可容。”上曰:“法不可违。”杨素谏曰:“秦王之过,不应至此,愿陛下详之!”上曰:“我是五儿之父,非兆民炎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以周公之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远矣,安能亏法乎!”卒不许。
秦王杨俊从小就仁爱宽恕,爱好佛教,曾经请求出家当和尚,隋文帝没有答应。等到他担任了并州总管以后,生活逐渐奢侈,违越制度规定,大规模修建和装饰宫殿府第。杨俊好近女色,他的妃子崔氏是崔弘度的妹妹,生性妒忌,就在瓜中置毒,杨俊因此中毒得病,被文帝召回京师。文帝因为杨俊骄奢纵欲,丁亥(十三日),下令罢免了他的官职,以王爵回家闲居。崔妃因为向秦王下毒,被废除了妃子名位,赐死在家中。左武卫将军刘升上言谏道:“秦王并没有别的罪过,只不过是耗费国家钱财营造宫舍府第而已,我认为可以宽容他。”文帝回答说:“国家的法律不可违背。”尚书右仆射杨素又进谏说:“秦王的过错,不应如此惩处,请陛下再慎重考虑!”文帝又回答说:“我难道只是太子杨勇、晋王杨广、秦王杨俊、蜀王杨秀、汉王杨谅五个儿子的父亲,而不是天下百姓的君父?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为何不专门制定用于天子儿子的法令?以周公姬旦的为人施政,尚且诛杀举兵造反的管叔、蔡叔,我确实比周公差得很远,又怎么能枉法徇私呢?”始终没有答应。

戊戌,突厥突利可汗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欲离间都蓝,故特厚其礼,遣太常卿牛弘、纳言苏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相继为使。
戊戌(二十四日),突厥突利可汗来长安迎娶隋室公主,隋文帝招待他住在太常寺,并派人教他学习中国传统婚制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六礼,将宗女安义公主嫁给他为妻。文帝因为想离间突利可汗和都蓝可汗之间的关系,所以故意将这次婚礼操办得特别隆重,相继派遣太常卿牛弘、纳言苏威、民部尚书斛律孝光作为使节出使突厥。

突利本居北方,既尚主,长孙晟说其帅众南徙,居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都蓝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亟来抄掠边鄙。突利伺知动静,辄遣奏闻,由是边鄙每先有备。
突利可汗本来居住在突厥的北方,在娶了安义公主以后,长孙晟劝说他率领部落南迁,居住在都斤山旧镇,隋朝对他赏赐优厚。于是都蓝可汗恼羞成怒,说:“我是突厥国的大可汗,现在反不如小可汗染干!”于是就断绝了向隋朝的朝贡,屡次出兵侵扰抄掠隋朝边境。但是突利可汗每当观察了解到都蓝可汗的动静,就很快派遣使节奏报朝廷,因此隋朝边境每次都先作好了准备。

九月,甲申,上至自仁寿宫。
九月甲申(十一日),隋文帝从仁寿宫回到长安。

何稠之自岭南还也,宁猛力请随稠入朝。稠见其疾笃,遣还钦州,与之约曰:“八九月间,可诣京师相见。”使还,奏状,上意不怿。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谓稠曰:“汝前不将猛力来,今竟死矣!”稠曰:“猛力与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来。”猛力临终,果戒其子长真曰:“我与大使约,不可失信,汝葬我毕,即宜登路。”长真嗣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
员外散骑侍郎何稠从岭南起程返回京师时,钦州刺史宁猛力请求随何稠入朝,何稠见他病得厉害,就让他返回钦州,与他相约说:“八九月间,可到京师相会。”何稠回朝后,奏明了情况,文帝有些不高兴。冬季,十月,宁猛力病逝。文帝对何稠说:“你以前没有带宁猛力来长安,现在他竟然去世了!”何稠说:“宁猛力与我约定,如果他去世,就派遣他的儿子入朝侍奉。越人性格直爽,他的儿子必定会来朝。”宁猛力临终的时候,果然告诫儿子宁长真说:“我和朝廷大使何稠有约,不能失信,你把我安葬完毕,就应当立即上路。”宁长真继任钦州刺史,遵照父亲的遗言入朝长安。隋文帝十分高兴,说:“何稠在蛮、夷族心中拥有的信誉,竟达到了这种地步!”

鲁公虞庆则之讨李世贤也,以妇弟赵什住为随府长史。什住通于庆则爱妾,恐事泄,乃宣言庆则不欲此行,上闻之,礼赐甚薄。庆则还,至潭州临桂岭,观眺山川形势,曰:“此诚险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使什住驰诣京师奏事,观上颜色,什住因告庆则谋反,下有司案验。十二月,壬子,庆则坐死,拜什住为柱国。
鲁公虞庆则率军讨伐李世贤时,任命妻弟赵什住为总管府长史。赵什住和虞庆则的爱妾私通,恐怕事情泄露,于是对外宣扬说虞庆则不乐意出征,隋文帝听到后,对虞庆则的礼遇赏赐很微薄。虞庆则班师途中,走到潭州临桂崐岭,观察眺望山川形势,说道:“此地确实地形险要,如果有充足的粮草,再委派得力干将据险防守,攻不可破。”虞庆则派遣赵什住驰骑赶往京师向朝廷呈奏公事,顺便观察文帝对他的态度,什住乘机向朝廷告发说虞庆则谋反,文帝下令有关部门调查。十二月壬子(初十),虞庆则因此事被处死,又授予赵什住柱国。

高丽王汤闻陈亡,大惧,治兵积谷,为拒守之策。是岁,上赐汤玺书,责以“虽称籓附,诚节未尽”。且曰:“彼之一方,虽地狭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虚置,终须更选官属,就彼安抚。王若洒心易行,率由宪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劳别遣才彦!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许王自新耳。”汤得书,惶恐,将奉表陈谢。会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袭爵辽东公。元奉表谢恩,因请封王,上许之。
高丽王高汤得悉陈灭亡后,非常害怕,于是大力训练军队,聚积粮草,筹划一旦遭到隋军侵犯时所应采取的抵抗策略。这一年,隋文帝赐给高汤玺书,责备他“虽然做了隋朝的藩附属国,却没有尽到臣子应有的忠诚。”并且说:“你所统辖的地区,虽然地狭民少,但如果现在废黜了你的王位,也不能没有人负责治理,终究需要朝廷重新选派官属,前去安抚黎民百姓。你如果能洗心革面,完全遵照朝廷的法令制度,就是朕的良臣,朕又何必再派遣贤才呢?你认为辽河的宽广比长江如何?高丽的兵民比陈多少?如果朕不是存有包容、养育天下黎民百姓之心,责问你以往的过失,派遣一位将帅率军前去问罪,根本用不着跟你多费气力!之所以对你殷勤劝导,是允许你改过自新。”高汤得到文帝玺书后,惶恐不安,准备向朝廷奉表谢罪。恰巧得病去世,他的儿子高元继位,文帝派遣使节授予高元上开府仪同三司,承袭辽东公爵位。高元向朝廷奉表谢恩,并请求授予王爵,文帝同意。

吐谷浑大乱,国人杀世伏,立其弟伏允为主,遣使陈废立之事,并谢专命之罪,且请依俗尚主;上从之。自是朝贡岁至。
吐谷浑大乱,国中人杀死可汗世伏,拥立他的弟弟伏允为君主,派遣使臣向隋朝陈述废立可汗的理由和经过,并且请求朝廷宽恕国人的擅命专行之罪,还请求依照吐谷浑的习俗,允许伏允娶嫂子光化公主为妻;隋文帝允从。从此以后,吐谷浑每年都遣使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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