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昭阳单阏四月,尽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趣昭阳单阏四月,尽旃蒙大荒落五月,凡二年有奇。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下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中之下
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六四三年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夏,四月,庚辰朔,承基上变,告太子谋反。敕长孙无忌、房玄龄、萧瑀、李世勣与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上谓侍臣:“将何以处承乾?”群臣莫敢对,通事舍人来济进曰:“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矣!”上从之。济,护儿之子也。
夏季四月,庚辰朔(初一),纥干承基上书告发太子李承乾谋反。太宗敕令长孙无忌、房玄龄、萧、李世与大理寺、中书省、门下省一同参与审问,谋反的情形已经昭彰。太宗对身边的大臣说:“你们看将如何处置承乾?”众位大臣不敢应答,通事舍人来济进言说:“陛下不失为慈父的形象,让太子享尽自然寿数,就不错了。”太宗听从其意见。来济是来护儿的儿子。
乙酉,诏废太子承乾为庶人,幽于右领军府。上欲免汉王元昌死,群臣固争,乃赐自尽于家,而宥其母、妻、子。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皆伏诛。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棻等以不能谏争,皆坐免为庶人。馀当连坐者,悉赦之。詹事于志宁以数谏,独蒙劳勉。以纥干承基为祐川府折冲都尉,爵平棘县公。
乙酉(初六),太宗下诏废黜太子李承乾为平民,幽禁在右领军府。太宗想要免除汉王李元昌的死罪,群臣执意争辩,于是便赐他在家中自尽,宽宥他的母亲、妻子儿女。侯君集、李安俨、赵节、杜荷等人皆处斩。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等人以不能劝谏太子,均获罪免为平民。其余应当连坐的,全部赦免。詹事于志宁因为曾多次劝谏,单独蒙受嘉勉。任命纥干承基为川府折冲都尉,封爵平棘县公。
侯君集被收,贺兰楚石复诣阙告其事,上引君集谓曰:“朕不欲令刀笔吏辱公,故自鞫公耳。”君集初不承。引楚石具陈始未,又以所与承乾往来启示之,君集辞穷,乃服。上谓侍臣曰:“君集有功,欲乞其生,可乎?”群臣以为不可。上乃谓君集曰:“与公长诀矣!”因泣下,君集亦自投于地;遂斩之于市。君集临刑,谓监刑将军曰:“君集蹉跌至此!然事陛下于籓邸,击取二国,乞全一子以奉祭祀。”上乃原其妻及子,徙岭南。籍没其家,得二美人,自幼饮人乳而不食。
侯君集被收入狱中,贺兰楚石又到宫阙前告发他谋反的事,太宗召见侯君集对他说:“朕不想让那些刀笔吏羞辱你,所以便亲自审问你。”君集起初不认罪。太宗便召见贺兰楚石详细陈述始末原委,又拿出与承乾来往的书信启给他看,君集理屈词穷,只得服罪。太宗对身边大臣说:“君集有功于大唐,乞求还他一条生路,可以吗?”众位大臣都认为不可。太宗便对君集说:“与你永别了!”因而流下眼泪。君集也磕头表示服罪,于是将他斩首于集市上。侯君集临刑前,对监刑的将军说:“君集我一时失足走到了这一步!然而当年在秦王府时即侍奉陛下,又有攻取吐谷浑、高昌二国的功绩,请求保全我一个儿子以维持家族的祭祀烟火。”太宗便宽宥了他的妻子和子女,将他们迁徙到岭南。没收了他所有的家产,得到二个美女,从小喝人奶不吃别的食物。
初,上使李靖教君集兵法,君集言于上曰:“李靖将反矣。”上问其故,对曰:“靖独教臣以其粗而匿其精,以是知之。”上以问靖,靖对曰:“此乃君集欲反耳。今诸夏已定,臣之所教,足以制四夷,而君集固求尽臣之术,非反而何!”江夏王道宗尝从容言于上曰:“君集志大而智小,自负微功,耻在房玄龄、李靖之下,虽为吏部尚书,未满其志。以臣观之,必将为乱。”上曰:“君集材器,亦何施不可!朕岂惜重位,但次第未至耳,岂可亿度,妄生猜贰邪!”及君集反诛,上乃谢道宗曰:“果如卿言!”
起初,太宗让李靖教授侯君集兵法,侯君集对太宗说:“李靖将要谋反。”太宗问他是什么原因,侯君集答道:“李靖教我兵法时只教给我粗浅的内容,而隐匿精华,因此知道他要谋反。”太宗将这些话问李靖,李靖答道:“此乃是君集想要谋反。如今中原已经平定,我所教的兵法,足以制服四方民族,而君集执意请求倾尽我的谋略,这不是想要谋反又是什么呢?”江夏王李道宗曾经语气和缓地对太宗说:“侯君集志大才疏,自认为有些功劳,对于位居房玄龄、李靖之下感到羞耻,虽然身为吏部尚书,还是不能满足他的愿望。依我观察,他一定会叛乱。”太宗说:“依侯君集的才气,做什么不行呢!朕难道是珍惜高位不封予他?只是因为按顺序还排不到他,怎么可以随意猜忌,乱生疑惑呢?”等到侯君集因谋反伏诛,太宗便当面感谢李道宗说:“果然不出你之所料。”
李安俨父,年九十馀,上愍之,赐奴婢以养之。
李安俨的父亲,年高九十多岁,太宗怜悯他,赐给奴婢以侍奉他。
太子承乾既获罪,魏王泰日入侍奉,上面许立为太子,岑文本、刘洎亦劝之;长孙无忌固请立晋王治。上谓侍臣曰:“昨青雀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当为陛下杀之,传位晋王。’人谁不爱其子,朕见其如此,甚怜之。”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审思,勿误也!安有陛下万岁后,魏王据天下,肯杀其爱子,传位晋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为太子,复宠魏王,礼秩过于承乾,以成今日之祸。前事不远,足以为鉴。陛下今立魏王,愿先措置晋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尔!”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晋王治,谓之曰:“汝与元昌善,元昌今败,得无忧乎?”治由是忧形于色,上怪,屡问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怃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责承乾,承乾曰:“臣为太子,复何所求!但为泰所图,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耳。今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
太子李承乾已经获罪幽禁,魏王李泰便每天进宫侍奉太宗,太宗当面许诺立他为太子,岑文本、刘洎也劝说太宗立李泰;长孙无忌执意请求立晋王李治。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昨天李泰投到我怀里对我说:‘我到今天才得以成为陛下最亲近的儿子,此乃我再生之日。我有一个儿子,我死之日,当为陛下将他杀死,传位给晋王李治。’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儿子,朕见李泰这么做,内心十分怜悯他。”谏议大夫褚遂良说:“陛下此言大为不妥。希望陛下深思熟虑,千万不要出现失误。陛下百年之后,魏王占有天下,他怎么肯杀自己的爱子,将皇位传给晋王呢?从前陛下既立承乾为太子,又宠爱魏王,对他的礼遇超过承乾,以致造成了今日的灾祸。承乾谋反的事刚刚过去,足可做为今日的借鉴。陛下如今要立魏王为太子,希望先安置好晋王,只有这样政局才得稳定。”太宗流着眼泪说:“朕不能这么做。”说完站起身,回到宫中。魏王李泰惟恐太宗立晋王李治为太子,对李治说:“你与李元昌关系密切,元昌谋反未成已自尽,你能够一点不担心吗?”李治听到这番话满脸忧愁。太宗感到奇怪,多次问他是什么原因,李治便将李泰对他说过的话告诉太宗;太宗很失望,开始后悔说过立李泰的话。太宗曾当面指责李承乾,李承乾说:“我身为太子,还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只是因为被李泰图谋,便常与朝廷大臣们谋求自我保存的策略,那些不逞之徒趁机唆我图谋不轨。如今若是立李泰为太子,那就正好落入他的谋划之内。”
承乾既废,上御两仪殿,群臣俱出,独留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勣、褚遂良,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是,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无忌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夺刀以授晋王治。无忌等请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上谓治曰:“汝舅许汝矣,宜拜谢。”治因拜之。上谓无忌等曰:“公等已同我意,未知外议何如?”对曰:“晋王仁孝,天下属心久矣,乞陛下试召问百官,有不同者,臣负陛下万死。”上乃御太极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谓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险,皆不可立。朕欲选诸子为嗣,谁可者?卿辈明言之。”众皆欢呼曰:“晋王仁孝,当为嗣。”上悦,是日,泰从百馀骑至永安门;敕门司尽辟其骑,引泰入肃章门,幽于北苑。丙戌,诏立晋王治为皇太子,御承天门楼,赦天下,酺三日。上谓侍臣曰:“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籓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诸子孙,永为后法。且泰立,则承乾与治皆不全;治立,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
李承乾被废掉太子后,太宗亲御两仪殿,群臣都退朝,只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李世、褚遂良四人,太宗对他们说:“朕的三个儿子、一个弟弟,如此作为,我的心里实在是苦闷、百无聊赖。”于是将身体向床头撞去,长孙无忌等人争抢上前抱住他;太宗又抽出佩刀想要自杀,褚遂良夺下刀交给晋王李治。长孙无忌等请求太宗告知有什么要求,太宗说:“朕想要立晋王为太子。”无忌说:“我等谨奉诏令;如有异议者,我请求将其斩首。”太宗对李治说:“你舅父许诺你为太子,你应当拜谢他。”李治拜谢长孙无忌。太宗对长孙无忌等人说:“你们已经与朕的意见相同,但不知外朝议论如何?”答道:“晋王仁义孝敬,天下百姓属心很久了,望陛下召见文武百官试探问一下,如有不同意的,就是臣等有负陛下罪该万死。”太宗于是亲临太极殿,召见六品以上文武大臣,对他们说:“李承乾大逆不道,李泰也居心险恶,都不能立为太子。朕想要从众位皇子中选一人为继承人,谁可以为太子?你们须当面明讲。”众人都高声说道:“晋王仁义孝敬,应当做太子。”太宗十分高兴。这一天,李泰率领一百多骑兵到永安门;太宗敕令城门官员遣散李泰的护骑,带李泰进入肃章门,将其幽禁在北苑。丙戌(初七),太宗下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太宗亲临承天门楼,大赦天下,饮宴三天。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如果立李泰为太子,那就表明太子的位置可以苦心经营而得到。自今往后,太子失德背道,而潘王企图谋取的,两人都要弃置不用,这一规定传给子孙后代,永为后代效法。而且李泰为太子,则李承乾和李治均难以保全,李治为太子,则李承乾与李泰均安然无恙。”
臣光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爱,以杜祸乱之原,可谓能远谋矣!
臣司马光曰:唐太宗并不将天下重任私与所偏爱的人,以此来杜绝祸乱的根源,可称得上是深谋远虑呀!
丁亥,以中书令杨师道为吏部尚书。初,长广公主适赵慈景,生节;慈景死,更适师道。师道与长孙无忌等共鞫承乾狱,阴为赵节道地,由是获谴。上至公主所,公主以首击地,泣谢子罪,上亦拜泣曰:“赏不避仇雠,罚不阿亲戚,此天下至公之道,不敢违也,以是负姊。”
丁亥(初八),任命中书令杨师道为吏部尚书。起初,长广公主嫁给赵慈景,生下赵节;赵慈景死后,长广公主改嫁杨师道。杨师道曾与长孙无忌等人一道审讯承乾太子的狱案,暗中为赵节开脱罪责,由此获罪。太宗到公主住所,公主以头触地,哭泣着为儿子的罪过道歉,太宗回拜并流着泪说:“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敢违背,因此有负于姐姐。”
己丑,诏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李世勣为詹事,瑀、世勣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自此始。又以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宾客。
己丑(初十),太宗下诏任命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为太保,李世为太子詹事,萧、李世同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位同宰相的要职从此开始。又任命左卫大将军李大亮领右卫率,前任太子詹事于志宁、中书侍郎马周为左庶子,吏部侍郎苏勖、中书舍人高季辅为右庶子,刑部侍郎张行成为少詹事,谏议大夫褚遂良为太子宾客。
李世勣尝得暴疾,方云“须灰可疗”;上自剪须,为之和药。世勣顿首出血泣谢。上曰:“为社稷,非为卿也,何谢之有!”世勣尝侍宴,上从容谓曰:“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无以逾公,公往不负李密,岂负朕哉!”世勣流涕辞谢,啮指出血,因饮沉醉;上解御服以覆之。
李世勣曾得暴病,药方说“胡须烧成灰可治疗”,太宗剪下自己的胡须,为他配药。李世勣连连磕头哭谢,直至头颅出血。太宗说:“这是为了社稷江山,并非为你个人,有什么可谢的?”李世勣曾侍奉太宗饮宴,太宗和缓地对他说:“朕一心想找到一个可以托孤的大臣,没有人能超过你的,往年你曾经不负于李密,岂能辜负朕!”李世勣流着泪辞谢,咬破指头沾血为誓,喝得酩酊大醉,太宗解下身上的皇袍给他披上。
癸巳,诏解魏王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侯大将军,降爵为东莱郡王。泰府僚属为泰所亲狎者,皆迁岭表;以杜楚客兄如晦有功,免死,废为庶子。给事中崔仁师尝密请立魏王泰为太子,左迁鸿胪少卿。
癸巳(十四日),太宗下诏解除魏王李泰的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等职务,降爵位为东莱郡王。李泰王府的僚属中凡是李泰的亲信,都迁徙流放到岭南;杜楚客因兄长杜如晦有功,免去死罪,废为平民。给事中崔仁师曾私下请求立魏王李泰为太子,降职为鸿胪寺少卿。
庚子,定太子见三师仪:迎于殿门外,先拜,三师答拜;每门让于三师。三师坐,太子乃坐。其与三师书,前后称名、“惶恐”。
庚子(二十一日),规定太子见三师的礼仪:在殿门外迎接,太子先拜,三师答拜;每道门都要让三师先行。三师坐下后,太子才能坐下。太子给三师的书启,前后自称名字加“惶恐”二字。
五月,癸酉,太子上表,以“承乾、泰衣服不过随身,饮食不能适口,幽忧可愍,乞敕有司,优加供给。”上从之。
五月,癸酉(二十五日),太子上表章,言道:“李承乾与李泰只有随身几件衣服,饮食也不能对口味,幽禁忧愁可怜,请求敕令有关官署,优厚供给他们。”太宗应允。
黄门侍郎刘洎上言,以“太子宜勤学问,亲师友。今入侍宫闱,动逾旬朔,师保以下,接对甚希,伏愿少抑下流之爱,弘远大之规,则海内幸甚!”上乃命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更日诣东宫,与太子游处谈论。
黄门侍郎刘洎上书言道:“太子应当勤学好问,亲善师友。如今太子入侍宫闱,动辄超过十天半个月,太师太保以下官员,很少与太子应对答问,希望能稍微抑制一下对子孙的爱心,弘扬传之久远的规制,则是天下百姓的幸事。”于是太宗让刘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几个人轮流到东宫,与太子相处谈论政事。
六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六月,己卯朔(初一),出现日食。
丁亥,太常丞邓素使高丽还,请于怀远镇增戍兵以逼高丽。上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未闻一二百戍兵能威绝域者也!”丁酉,右仆射高士廉逊位,许之,其开府仪同三司、勋封如故,仍同门下中书三品,知政事。闰月,辛亥,上谓侍臣曰:“朕自立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逸,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丁亥(初九),太常寺丞邓素出使高丽回到朝廷,请求太宗在怀远镇增派戍边兵力以威逼高丽,太宗说:“孔子说:‘远方的人不服从,则勤修文德来招抚他们’,未听说靠一二百个士兵就能威镇远方的。”丁酉(十九日),尚书右仆射高士廉请求退职,太宗应允,开府仪同三司的职衔和勋位封邑仍保留,而且仍是同门下中书三品,参知政事。闰六月,辛亥(初四),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自从立李治为太子,遇见任何事情都亲加教诲,看见他用饭,就说:‘你知道耕稼的艰难就能常吃上这些饭。’看见他骑马,就说:‘你知道马要劳逸结合,不耗尽马的力量,就能经常骑着它。’看见他坐船,则说:‘水能够载船,也能够翻船,百姓便如同这水,君主便如同这船。’见到他在树下休息,则说:‘木头经过墨线处理才能正直,君主能纳谏者才为圣君。’”
丁巳,诏太子知左、右屯营兵马事,其大将军以下并受处分。
丁巳(初十),太宗下诏让太子掌管左、右屯营兵马事宜,屯营大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要受其节制。
薛延陀真珠可汗使其侄突利设来纳币,献马五万匹,牛、橐驼万头,羊十万口。庚申,突利设献馔,上御相思殿,大飨群臣,设十部乐,突利设再拜上寿,赐赉甚厚。
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侄子突利设到唐帝国纳聘礼,拟献马五万匹,牛、骆驼一万头,羊十万只。庚申(十三日),突利设献上食物,太宗亲临相思殿,大宴群臣,设立十部乐曲,突利设再次行礼祝寿,太宗赏赐突利设十分丰厚。
契苾何力上言:“薛延陀不可与昏。”上曰:“吾已许之矣,岂可为天子而食言乎!”何力对曰:“臣非欲陛下遽绝之也,愿且迁延其事。臣闻古有亲迎之礼,若敕夷男使亲迎,虽不至京师,亦应至灵州;彼必不敢来,则绝之有名矣。夷男性刚戾,既不成昏,其下复携贰,不过一二年必病死,二争立,则可以坐制之矣!”上从之,乃征真珠可汁使亲迎,仍发诏将幸灵州与之会。真珠大喜,欲诣灵州,其臣谏曰:“脱为所留,悔之无及!”真珠曰:“吾闻唐天子有圣德,我得身往见之,死无所恨,且漠北必当有主。我行决矣,勿复多言!”上发使三道,受其所献杂蓄。薛延陀先天库厩,真珠调敛诸部,往返万里,道涉沙碛,无水草,耗死将半,失期不至。议者或以为聘财未备而与为昏,将使戎狄轻中国,上乃下诏绝其昏,停幸灵州,追还三使。
契何力上书言道:“不可与薛延陀通婚。”太宗说:“朕已经答应他们了,怎么可以身为天子而却自食其言呢?”何力答道:“我不是想要陛下立刻回绝他们,只是希望暂且延缓此事。我听说自古有迎亲礼仪,假如陛下敕令夷男让他迎亲,即使不到长安来,也要到灵州;夷男必定不敢前来,则回绝他有理由了。夷男性情刚直暴戾,既然不能与大唐通婚,其部下又怀有二心,不过一二年便会病死,他的二个儿子争夺王位,到那时陛下可以轻易制服他们。”太宗听从其意见,于是征召真珠可汗让他前来迎亲,又发布诏书说将要在灵州与他相见。真珠十分高兴,想要亲到灵州,其大臣劝谏说:“倘若被对方扣留,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真珠说:“我听说大唐天子有圣王的德行,我能亲自前去见他一面,至死都无遗憾。而且漠北必然会有人主事,我去的决心已定,不必再多说了。”太宗接连三次派使节,接受薛延它所献的牲畜。薛延陀先前库房没有马厩,真珠可汗便征调各部落马牛羊等,往返一万多里,途经沙漠地带,没有水和草,牲畜消耗损失将近一半,过了迎亲期限没有到。有人议论认为聘礼未准备齐便与之通婚,这会使北方少数族轻视唐朝。太宗于是下诏回绝其婚姻,停止巡幸灵州,并追还三次派出的使节。
褚遂良上疏,以为:“薛延陀本一俟斤,陛下荡平沙塞,万里萧条,馀寇奔波,须有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比者复降鸿私,许其姻媾,西告吐蕃,北谕思摩,中国童幼,靡不知之。御幸北门,受其献食,群臣四夷,宴乐终日。咸言陛下欲安百姓,不爱一女,凡在含生,孰不怀德。今一朝生进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惜兹声听;所顾甚少,所失殊多,嫌隙既生,必构边患。彼国蓄见欺之怒,此民怀负约之惭,恐非所以服远人、训戎士也。陛下君临天下十有七载,以仁恩结庶类,以信义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何惜不使有始有卒乎!夫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诛之,终不能尽,当怀之以德,使为恶者在夷不在华,失信者在彼不在此,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上不听。
褚遂良上奏疏认为:“薛延陀可汗本来是突厥的一个首领,陛下当年荡平沙漠,万里萧条少有人烟,殊余势力奔波投靠,须有一个酋长,于是才赐给他鼓和大旗,立为可汗。近来又降下大恩,应允与他们通婚,西面告知吐番,北面通知思摩,连大唐朝中的儿童也都知道此事。陛下又行幸北门,接受他们敬献食物,群臣与边远地区,都整日宴饮庆贺。都说陛下为了安抚天下百姓,不爱惜自己的女儿,芸芸众生,谁不感恩戴德。如今一朝陡生变化,有改悔之意,我深深为朝廷的声誉受损而惋惜;这样一来得到的很少,而失去的却很多,也会产生隔阂,必然会遭致边境不安宁。薛延陀深怀被欺辱的怨恨,百姓也感受到背约的羞愧,恐怕这不是绥服远方、训教边兵的办法。陛下即位治理天下已有十七年了,以仁义恩惠交结百姓,以诚信礼义安抚边远地区,天下百姓没有不佩服的。背约实在是没有道理,为什么就不能善始善终呢?龙沙城以北,薛延陀的部落众多,朝廷想要讨伐他们,终究不能全都消灭干净,应当对他们抚以德义,使正义掌握在朝廷手中而不是在对方手中,失信的在对方而不在我方。做到这些,则是尧、舜、禹、汤等人远不及陛下了。”太宗不听其谏议。
是时,群臣多言:“国家既许其昏,受其聘币,不可失信戎狄,更生边患。”上曰:“卿曹皆知古而不知今。昔汉初匈奴强,中国弱,故饰子女、捐金絮以饵之,得事之宜。今中国强,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击胡骑数万。薛延陀所以匍匐稽颡,惟我所欲,不敢骄慢者,以新为君长,杂姓非其种族,欲假中国之势以威服之耳。彼同罗、仆骨、回纥等十馀部,兵各数万,并力攻之,立可破灭,所以不敢发者,畏中国所立故也。今以女妻之,彼自恃大国之婿,杂姓谁敢不服!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吾绝其昏,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当此时,众位大臣大都说道:“朝廷既然答应与他们通婚,又接受了人家的聘礼,就不可失信于薛延陀,以免又生边乱。”太宗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只知古而不知今。从前汉初匈奴强大,中原汉王朝削弱,所以要装扮子女,送金银财物以做为诱饵,在当时是合乎时宜的。如今中原强大,北方少数族削弱,以我大唐的一千步兵,可以击败他们的数万骑兵,所以薛延陀肯卑躬屈膝,满足我们的要求,不敢稍有傲慢,是因为他们刚刚立了可汗,属下杂姓部族不少,想要借着大唐的势力以威慑制服他们。他们中的同罗、仆骨、回纥等十多个部族,各有兵力几万人,如果他们合力攻打薛延陀,可以立即攻破取胜,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畏惧是我大唐所立的可汗。如今将宗室女嫁给他,他们必然自恃是大国的女婿,其他部族谁还敢不服!这些戎狄人面兽心,一旦稍不满意,必会反咬一口,造成祸害。现在我们回绝其婚姻,停止接受他们的聘礼,其他部族得知我们抛弃了他们,很快会将他们瓜分豆剖,你们只须记住朕说过的话。”
臣光曰:孔子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审知薛延陀不可妻,则初勿许其昏可也;既许之矣,乃复恃强弃信而绝之,虽灭薛延陀,犹可羞也。王者发言出令,可不慎哉!”
臣司马光曰:孔子说宁可去掉食物和军队,但是不可以丢弃信用。唐太宗深知不能与薛延陀通婚,则当初不答应与其成亲即可以了,既然答应薛延陀,又依仗强势背信弃义回绝对方,这样即使灭掉了薛延陀也足可羞愧。君王发号施令,能不慎重吗?
上曰:“盖苏文弑其君而专国政,诚不可忍。以今日兵力,取之不难,但不欲劳百姓,吾欲且使契丹、靺鞨扰之,何如?”长孙无忌曰:“盖苏文自知罪大,畏大国之讨,必严设守备,陛下姑为之隐忍,彼得以自安,必更骄惰,愈肆其恶,然后讨之,未晚也。”上曰:“善!”戊辰,诏以高丽王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遣使持节册命。
太宗说:“盖苏文杀死高丽国王而独掌国政,实在是不能忍受,以我方今日的兵力,攻取他们并不难,只是不想劳扰百姓,朕想暂且先让契丹、骚扰他们,怎么样?”长孙无忌说:“盖苏文自己也知道罪行严重,害怕大国的讨伐,必然要严加防备,陛下稍稍容忍一些,他得以自我保全,必然会更加骄横,更加无恶不作,此后再去讨伐,也不算晚啊。”太宗说:“很好!”戊辰(二十一日),太宗颁布诏令封高丽王高藏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派使节携带旌节前往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