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上章摄提格,尽旃蒙协洽,凡六年。
起(庚寅,公元30年),止(乙未,公元35年),一共六年。
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上建武六年(庚寅,公元三零年)
汉光武帝建武六年(庚寅,公元30年)
春,正月,丙辰,以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徭役,比丰、沛。
春季,正月丙辰(十六日),东汉把舂陵乡改为章陵县,按照刘邦祖籍丰县和沛县的作法,世世代代免除赋税徭役。
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
吴汉等攻下朐县,斩杀董宪、庞萌,长江、淮河、崤山以东全部平定。将领们返回洛阳,刘秀设酒宴赏赐。
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於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
刘秀被多年的戎马生活所苦,因为隗嚣又派遣长子做人质,公孙述又在遥远的边陲,就对将领们说:“暂且应当把这两个人置之度外。”于是命将领们在洛阳休养,把军队调防到河内,多次向隗嚣、公孙述传送书信,告诉他们祸福利害。
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帝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姓当涂,其名高;君岂高之身邪!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署曰:“公孙皇帝。”述不答。
公孙述屡次向中原地区发送文书,说自己有将当皇帝的天赐符命,想以此迷惑众人。刘秀给公孙述写信说:“符命上说的‘公孙’,是指汉宣帝取代汉朝的人姓当涂,名高。您难道是高本人吗?您又把掌纹‘公孙帝’作为祥瑞,王莽怎么值得效法呢?如今您不是我的乱臣贼子,只不过在仓猝之时,人人都想做君主罢了。您已经年老,妻子儿女还小,应当早作决定。天下帝王之位,不可以凭人力争得。您应当三思!”信封上写的是“公孙皇帝”。公孙述不予答复。
其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高祖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疮愈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发间使,召携贰,使西州豪桀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矣!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桀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十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复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述废铜钱,置铁钱,货币不行,百姓苦之。为政苛细,察于小事,如为清水令时而已。好改易郡县官名。少尝为郎,习汉家故事,出入法驾,鸾旗旄骑。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爱子,示无大志也!”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公孙述的骑都尉平陵人荆邯向公孙述建议:“汉高祖刘邦从军队中崛起,好几次兵败被困。然而溃败之后又重新聚合,养好了创伤再投入战斗。为什么呢?冒死前进反而获得成功,胜过后退归于灭亡。隗嚣遭逢时世的机运,占据雍州,军队强盛,士人归附他,威望传到崤山之东。遇到更始朝政治混乱,刘玄又失去天下,天下老百姓伸长脖子盼望太平,全国陷于土崩瓦解,隗嚣不趁此时除去危险赢得胜利,争得皇帝的宝座,而退却打算做周文王式的西方霸主。他尊崇并学习儒家经典,招揽宾客隐士,停止扩充和训练军队,低声下气地事奉汉朝,还感叹地以为自己是周文王再世。使刘秀将对隗嚣的忧虑置之一边,专心倾注力量在东边征讨群雄,四分天下,刘秀占有三分。又派出秘密使节,招纳叛离的人,使西州一带英雄豪杰都心向崤山以东,于是五分天下,刘秀占有四分。如果向天水进攻,必定击溃隗嚣。天水平定以后,则九分天下,刘秀占有八分。陛下依靠梁州这块地方,对内要供奉皇帝,对外要供给军队。百姓愁苦困顿,不能忍受上面的驱使,将会发生王莽那种内部自己瓦解的变化。以我的愚见,应该趁着天下百姓要求太平的愿望没有断绝,英雄豪杰还可以招纳罗致,赶紧在此时,征调国内的精锐部队,命田戎占据江陵,面对长江的会合处,依靠巫山的险阻,修筑壁垒坚守;向吴、楚各地发布文书,长沙以南一定会望风归降;命延岑出兵汉中,平定三辅,天水、陇西会拱手自己臣服。这样一来,天下震撼,希望有最大的利益可图。”公孙述以荆邯的话询问群臣,博士吴柱说:“周武王讨伐商王朝,八百个诸侯不约而同地表示赞成,然而仍退兵等待上天的旨意。没有听说过没有周围邻国的协助,而打算出兵千里之外的事!”荆邯说:“刘秀并没有一尺土地的凭藉,驱驰一群乌合之众,但跨上战马冲锋陷阵,所向无敌。不赶快抓住时机和刘秀分享功业,却坐在那里大谈周武王的主张,这是再次效法隗嚣想当周文王的做法。”公孙述同意荆邯的话,准备征发所有北军屯垦的士兵以及由崤山以东地区的人组成的客籍军队。命令延岑、田戎分两路出发,和汉中各将领的部队合并,共同进击。可是蜀地人士和公孙述的弟弟公孙光认为,不应倾全国之力征战千里之外,以此一举决定成败。他们极力反对,公孙述才作罢。延岑、田戎也多次请求带兵建立功绩,公孙述始终疑虑不接受,只有公孙氏家族的人能够掌权。公孙述下诏令废除铜钱,铸铁钱,结果货币不通行,老百姓苦不堪言。公孙述为政苛细,对于很小的事也要过问,就像当初做清水县令时那样。并喜欢改换郡县官名。他年轻时曾经出任过郎的官职,熟悉汉朝的旧典,称帝后出宫入宫都用法驾,以绣着鸾鸟的大旗、枪杆上挂着牦牛尾的骑士作前导。又封他的两个儿子为王,各以犍为、广汉两郡的几个县做食邑。有人向公孙述进谏:“成败还未可知,战士们暴露在沙场上,而先封自己的爱子为王,这表示没有远大的志向!”公孙述不听规劝。从此大臣们全都怨恨。
冯异自长安入朝,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既罢,赐珍宝、钱帛,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留十馀日,令与妻子还西。
冯异从长安到洛阳入朝晋见。刘秀对公卿说:“冯异是我当初起兵时的主簿,为我披荆斩棘,平定关中。”晋见已毕,赏赐珍宝、钱、帛,颁下诏书说:“当初在仓猝之时,你在芜蒌亭进献豆粥,在滹沱河进献麦饭,深情厚意,长时间未能回报。”冯异叩头拜谢说:“我听说管仲对齐桓公说:‘愿君王不忘我射您带钩的事,我不忘被装入囚车的事。’齐国依靠这两个人强盛起来,我今天也愿陛下勿忘河北的苦难,我不会忘记在巾车乡您对我的恩德。”冯异在洛阳逗留十余天,刘秀命他和妻子儿女西行返回任所。
申屠刚、杜林自隗嚣所来,帝皆拜侍御史。以郑兴为太中大夫。
申屠刚、杜林从隗嚣那里来到洛阳,刘秀任命二人当侍御史。任命郑兴当太中大夫。
三月,公孙述使田戎出江关,招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不克。帝乃诏隗嚣,欲从天水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败绝。述性严酷,上下相患,须其罪恶孰著而攻之,此大呼响应之势也。”帝知其终不为用,乃谋讨之。
三月 ,公孙述命田戎出江关,招集其旧部,准备夺取荆州。不能取胜。刘秀于是给隗嚣下诏,打算让他从天水出兵攻打公孙述。隗嚣上书说:“白水关险恶,难以通过,栈道残破断绝,无法利用。公孙述性情严厉残暴,上下相互不信任,等到他的罪恶显露出来再攻打他,就能造成一呼而内外响应的形势。”刘秀知道隗嚣终不能被己所用,于是策划出兵讨伐他。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遣耿弇、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嚣复多设疑故,事久豫不决。歙遂发愤质素嚣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既遣伯春委质,而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邪!”因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守之。嚣将王遵谏曰:“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夏季,四月丙子(初八),刘秀前往长安,拜谒汉朝历代皇帝的陵墓。派遣耿、盖延等七位将军取道陇西征讨公孙述。刘秀先派中郎将来歙赐给隗嚣诏书,告诉他自己的意图。隗嚣又反复考虑,疑虑重重,很长时间不能决断。来歙生气地责备隗嚣说:“皇上认为您懂得善恶是非,通晓胜衰兴亡,所以亲自写信,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愿。您推诚效忠,已经派您的儿子隗恂到洛阳做人质,却反而要听从小人的蛊惑之言,要做灭族的打算吗?”于是准备向前刺杀隗嚣。隗嚣起身入内,召集部众要杀来歙。来歙从容地拿着符节登车离去。隗嚣让牛邯率兵把来歙的车团团围住。隗嚣的部将王遵劝谏说:“来歙虽然是单独充任远方的使节,但他是刘秀的表哥。杀了他无损于汉朝,却会随之召来灭族之灾。从前,宋国捕杀楚国的使节,招来用人骨作木柴、易子而食的大祸。对小国尚且不可以侮辱,何况对于万乘之尊的帝王。您要以隗恂的性命为重啊!”来歙为人讲信义,言行一致,往来游说,诚实可信,都可一一对证。西州的士大夫都信任、尊重他,很多人替他求情。所以能够免于死难,回到洛阳。
五月,己未,车驾至自长安。
五月己未(二十三日),刘秀从长安回到洛阳。
隗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嚣追之急,马武选精骑为后拒,杀数千人,诸军乃得还。
隗嚣于是起兵叛变。命王元防守陇坻,砍伐树木,堵塞道路。东汉将领们因此和隗嚣交战,被打得大败,各自率兵逃下陇山。隗嚣急速追赶,东汉将军马武挑选精锐骑兵断后,杀敌数千人,各路军队才得以返回。
六月辛卯,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者并之。”于是并省四百馀县,吏职减损,十置其一。
六月辛卯(二十四日),刘秀下诏说:“设置官吏,是替老百姓服务。而今百姓遭难,户口减少,而国家官吏的设置还很繁多。现令司隶、州牧各自在所辖范围核实实际需要,裁减官员。无论是县还是封国,不足以设置长吏的,予以合并。”于是合并减少四百余个县,官吏的职位也减少了,十个官员,留任一个。
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执金吾硃浮上疏曰:“昔尧、舜之盛,犹如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至长子孙。当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喧哗!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九月丙寅晦(三十日),出现日食。执金吾朱浮给上书说:“从前,在尧、舜时的太平盛世,还每隔三年对官员进行考核。大汉王朝兴起,也是被功绩所带累,官吏在职的时间都很长,甚至传给长子长孙。当时的官吏办事,怎么能够治理得好,评论抨击的人,怎不喧哗?我认为,创建天地那样大的功业,不可能仓促完成;艰难的事业应当逐日积累,才能成功。近来郡县长官频繁地被替换,迎新送旧,在路途上疲于奔波。探究起来,他们在任的时间很短,不足以明确显示他们的政绩就已遭到严厉的责备,官吏不能自保,为检举、弹劾所迫,又害怕讽刺讥笑,所以争着装扮自己,用欺诈伪装的手段求得虚浮的美名。这正是导致日月不能正常运行、出现日食的原因。生物突然暴长必定会夭折,功业一下子成功必定会很快衰败。如果摧毁长久的大业,而求速成的功效,不是陛下的福分。希望陛下高瞻远瞩,从长远考虑,直看到三十年之后,天下有幸!”刘秀采纳朱浮的建议,从此以后,地方州牧太守更换的次数大为减少。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十二月壬辰(二十七日),免去大司空宋弘的职务。
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癸巳(二十八日),刘秀下诏:“前些时战事不息,国家经费不足,所以按十分之一收税。如今粮食储备增多,从现在起,各郡、各封国收取现有田地的田租,按三十分之一征税,恢复原来的制度。”
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弇军漆,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等还屯长安。冯异引军未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忄犬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馀。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诏异进军义渠,击破卢芳将贾览、匈奴奥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东汉将领们兵败退下陇山之后,刘秀命耿在漆县驻屯,命冯异在邑驻屯,命祭遵在县驻屯,命吴汉等率军返回长安驻屯。冯异率军还没到达邑,隗嚣乘胜派王元、行巡率领二万余人下陇山,分派行巡夺取邑。冯异马上急行军挺进,要抢先占据邑。将领们说:“敌人强盛,又乘着胜利的锐气,不能和他们争锋。应停止行军,在有利的地点安营,慢慢图谋策划。”冯异说:“敌军压境,是习惯于获取小利,因而打算深入。敌人如果取得邑,三辅就会动摇。采取攻势不足时,采取守势则有余。我们抢先占据邑,是以逸待劳,不是和敌人决高下。”于是秘密进城,关闭城门,偃旗息鼓。行巡完全蒙在鼓里,急忙赶赴邑。冯异乘其不备,突然间战鼓齐鸣、旌旗招展,率军而出。行巡的军队惊慌散乱,四下奔逃。冯异追击,大破敌军。祭遵也在县打败王元的军队。于是北地郡诸豪强首领耿定等全都背叛隗嚣,投降东汉。刘秀命令冯异进军义渠。冯异击败卢芳的将领贾览以及匈奴奥日逐王。北地郡、上郡、安定郡全部归降。
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世二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弟友诣阙,口陈至诚。”友至高平,会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间道通书。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融乃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委成功,造难就,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自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帝深嘉美之。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坟墓,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梁统犹恐众心疑惑,乃使人刺杀张玄,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
窦融又派弟弟窦友前往洛阳,向刘秀上书说:“我很幸运,能够成为先皇后亲属的后代,好几代都是二千石俸禄。我又暂任将帅,镇守一方。所以派遣刘钧,向您口头表达我的赤胆忠心,从内心深处对您没有丝毫隐瞒。而您的诏书却称赞公孙述、隗嚣两位君主三分天下、形成鼎足之势的权力,提到任嚣、尉佗的谋划,我深感忧伤悲痛。我窦融虽然无知无识,但在利与害之际、顺与逆之间,岂能背叛真主旧主,去事奉奸恶、假冒的人!岂能废弃忠贞的节操,去做颠覆国家的坏事!岂能抛弃已经成就的基础,去追求并无希望的利益!就此三项,即使去问一个疯子 ,还知道如何决定,而我为什么偏偏会别有用心!谨派我的弟弟窦友前往,亲口陈述我的至诚。”窦友走到高平县,正赶上隗嚣叛变,道路不通,于是派遣司马席封从小路把信带到洛阳。刘秀又派席封给窦融、窦友带信,安慰他们,感情深厚。窦融于是给隗嚣写信说:“当年,将军亲身遭遇艰难时世,国家蒙受不幸之际,能够坚守节操,义无返顾,效忠汉朝。我等所以钦佩您的高义,愿意听从您的役使,原因的确在此。然而您在愤怒急躁之间,改变自己的节操和意图,舍弃已成之功,去开创难成之业。百年积累的成果,毁于一旦,难道不可惜吗?恐怕是在下面管事的人贪功,设计阴谋,以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前西州地区地势狭窄局促,人民和军队分散,辅助别人是容易的,自己单独开创局面是艰难的。假若迷途而不返,听到道理仍然迷惑,那么,不是向南投向公孙述,就是向北加入卢芳罢了。依靠虚假的交情而轻视敌人的强悍,仗恃远方的援救而轻视眼前的敌人,看不到有什么好处。自从战争发生以来,城市全变成废墟,百姓辗转于沟壑之间。幸运的是,天运稍有回转,可是将军又要重复当初的灾难。这是使旧病不能痊愈,幼童孤儿将再度流离失所,提起这些就可以使人悲痛酸鼻。庸人还都不忍心,何况仁慈的人呢?我听说做忠诚的事很容易,但做得得当确实很难。替人担忧过分,就是以恩德换取怨恨。我知道我将因为上述这些话而获罪。”隗嚣不采纳。窦融于是和五郡太守共同厉兵秣马,并向刘秀上书,请求指示出兵日期。刘秀深切嘉勉赞美窦融。窦融随即和各郡太守率军进入金城,攻击隗嚣同党先零羌首领封何等,大破羌军。于是沿着黄河,显扬军威,恭侯圣驾。当时大军还未进发,窦融于是率军返回。刘秀因为窦融很讲信义,清楚地表明了立场,更加嘉奖他。下令整修窦融父亲的坟墓,用牛羊猪各一祭祀,屡次派出轻装使者,送给窦融四方进贡的珍奇食物。梁统仍然担心大家犹豫疑惑,便派人刺杀隗嚣的使者张玄,于是同隗嚣绝交。把隗嚣授予的将军印信绶带全都解下。
先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增怒。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之。援具言谋画。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宛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广竟不答。诸将每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先前,马援听说隗嚣对汉朝怀有二心,准备独立,几次写信责备 劝说他。隗嚣收到信后更加愤怒。等到隗嚣发兵反叛,马援于是给刘秀上书说:“我和隗嚣本是朋友,开始派我东来时,他对我说:‘我本打算拥戴汉朝,请你前往洛阳观察,你认为可以,我就专心一意拥戴汉王朝。’等我返回,真心诚意地以实汇报,确实想引导他从善,不敢用不义欺诈他。可是隗嚣自怀奸恶之心,就像强盗憎恨主人,怨恨的感情,于是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如果不说明,陛下就无法知道。我请求前往陛下所在之地,向您详尽地陈述消灭隗嚣的策略。”刘秀于是召见马援。马援一五一十地提出作战方案。刘秀遂命马援率领骑兵突击队五千人,往来劝说隗嚣的将领高峻、任禹等,以及羌族的首领,为他们分析利害,以离间瓦解隗嚣部属。马援又写信给隗嚣的将领杨广,让他劝说隗嚣,信中说:“我看到四海之内已经平定,万民都有同感。可是隗嚣封闭边界,起兵反叛,成了天下众矢之的。我常害怕大家对隗嚣咬牙切齿,要争相扑杀,因此以眷恋之情给他写信,表达我的伤痛和忧虑。然而竟听说隗嚣把罪过都推到我身上,并采纳王元谄媚邪恶的意见,宣称函谷关以西,一抬脚就可以平定。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究竟怎样呢?“我不久前曾到过河内,拜访慰问隗嚣的儿子隗恂。看见他的奴仆吉从西州回来,说隗恂的小弟弟隗仲舒看见吉,想问隗恂是否已遭意外,竟然说不出口,早晚哀号哭泣。又说到全家悲苦忧愁的情况,无法用言语表达。有怨仇可以指责,不可以用毁灭的手段报复,我听说这些事后,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我一向了解隗嚣孝顺慈爱,曾参、闵子骞也比不过。孝敬的父母,哪能不爱孩子!可有儿子身戴刑具,而父亲飞扬跋扈、胡作非为,并想分一杯用儿子的肉做成肉羹这类事吗?“隗嚣平时自己说,他所以拥有军队,是用来保全乡土和父母的坟墓,又说不过是为了厚待士大夫罢了。可是现在,所要保全的乡土将要分裂丧失,所要保全的父母坟墓将被毁掉,所要等待的将反而要受到轻视。隗嚣曾折辱公孙述而不接受他的爵位,今天却乖乖地去依附他,将有惭愧之色吧!如果公孙述也要求用长子做人质,隗嚣又从何再得一个长子给他呢?从前,公孙述要单独封你为王,而你拒绝。现在你年纪老了,还要低着头和小孩子们挤一个食槽吃食,并着肩侧着身在怨恨的朝中作官吗?“现在朝廷对你的期望很大,你应该请牛邯和各位前辈尊长共同劝说隗嚣。如果说服不了他,确实应该离开他。前些天我观看地图,见天下有一百零六个郡和封国,怎么要用区区两个郡对抗中国的其余的一百零四个郡呢?你事奉隗嚣,从外部讲是君臣关系,从内部讲是朋友关系。说君臣呢,本应该直言进谏;说朋友呢,应该切磋协商。哪有知道他不能成功,却只是懦弱畏缩,咬着舌头,拱手跟他一起陷入灭族之灾的呢?趁现在定下大计还是很好的,过了这一步,就不同了。况且,来歙是天下忠信之士,朝廷尊重他,他对隗嚣依依不舍,常独自为西州说话。我认为朝廷尤其要在这件事情上建立信誉,必不负约。我不能久留,愿你急速给我回信。”杨广竟然不作答复。将领们每有疑惑争议,都向马援请教,对他十分敬重。
隗嚣上疏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隗嚣上书向刘秀请罪说:“官吏百姓听说大军突然到来,惊慌惧怕,只求自救,我不能禁止。我的部队虽然获得胜利,但我不敢废弃做臣子的节操,亲自把他们追回来。过去虞舜侍奉父亲,如父亲用大棍子打就跑掉,如用小棍子打则承受。我虽然不聪明,怎敢忘此君臣大义!如今我在朝廷掌握之中,赐我死我就死,给我加刑我就受刑。如能再使我有机会洗面革心,我就是变成一堆死骨,也不会忘记。”主管部门认为隗嚣言语傲慢,请求杀他的儿子隗恂。刘秀不忍心,又派来歙到县送亲笔信给隗嚣,说:“从前,高祖的大将柴武说:‘陛下宽厚仁爱,诸侯中虽有逃亡反叛的,以后归顺,就恢复爵位封号,不予诛杀。’现在你如果能约束自己,再派隗恂的弟弟到朝廷来做人质,那你的爵位和俸禄都可保全,洪福齐天。我年近四十,在军旅中度过十年,厌恶花言巧语。如果你不愿意,不必答复。”隗嚣知道刘秀已看穿他的欺骗术,于是派使者向公孙述称臣。
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
匈奴和卢芳不断侵扰,刘秀命归德侯刘飒出使匈奴,谋求恢复以前的良好关系。匈奴单于骄横傲慢,虽然也派使节到洛阳回报,但侵扰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