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献皇帝乙初平三年(壬申,公元一九二年)
初平三年(壬申,公元192年)
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春季,正月,丁丑(疑误),大赦天下。
董卓遣牛辅将兵屯陕,辅分遣校尉北地李傕、张掖郭汜、武威张济将步骑数万击破硃俊于中牟,因掠陈留、颍川诸县,所过杀虏无遗。
董卓派牛辅率军驻在陕县,牛辅分别派遣校尉北地人李、张掖人郭汜、武威人张济率领步、骑兵数万人袭击中牟,大败朱俊,并沿抢掠陈留、颖川两郡所属各县,所过之处,烧杀掳掠,人民几乎死尽。
初,荀淑有孙曰彧,少有才名,何颙见而异之,曰:“王佐才也!”及天下乱,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宜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彧独率宗族去依韩馥。会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度绍终不能定大业,闻曹操有雄略,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奋武司马。其乡人留者,多为傕、汜等所杀。
当初,荀淑的孙子荀,从小就有才华名望。何见到他大为惊异,说:“真是一个辅佐君王的人才!”及至天下大乱,荀对乡里父老说:“颖川地势平阔,四面受敌,应该尽早躲避。”乡里人多依恋故土,舍不得离去。只有荀率领他的家族前去投奔韩。这时袁绍已经夺取了韩的地位,他用上宾之礼接待荀。荀认为袁绍最终不能成就大业,听说曹操有雄才大略,于是离开袁绍,前去投奔曹操。曹操与他面谈之后,大为高兴,说:“这就是我的张良!”于是任命他为奋武司马。那些留在颖川未走的乡人,多在这次劫难中被李、郭汜等杀害。
袁绍自出拒公孙瓚,与瓚战于界桥南二十里。瓚兵三万,其锋甚锐。绍令麹义领精兵八百先登,强弩千张夹承之。瓚轻其兵少,纵骑腾之。义兵伏楯下不动,未至十数步,一时同发,欢呼动地,瓚军大败。斩其所置冀州刺史严纲,获甲首千馀级。追至界桥,瓚敛兵还战,义复破之,遂到瓚营,拔其牙门,馀众皆走。
袁绍亲自率军迎战公孙瓒,两军会战于界桥以南二十里处。公孙瓒部下有三万人马,锐不可当。袁绍命令义率领精兵八百人为先锋,并在左右两侧布置了一千张强弩。公孙瓒轻视义兵少,命令骑兵冲阵。义的士兵则用盾牌掩护身体,一动不动。等双方相距不到十几步时,两侧弓弩齐发,喊杀之声动地。公孙瓒军大败,他所任命的冀州刺史严纲被杀,死亡一千余人。义率兵追至界桥,公孙瓒集结军队,进行反扑。义再次大胜,于是到达公孙瓒军营,拔掉了营门大旗。公孙瓒的残军全部逃走。
初,兗州刺史刘岱与绍、瓚连和,绍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及瓚击破绍军,语岱令遣绍妻子,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吾定绍,将加兵于岱。”岱与官属议,连日不决,闻东郡程昱有智谋,召而问之,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瓚远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瓚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未至而瓚败。
起初,兖州刺史刘岱与袁绍、公孙瓒的关系都很好。袁绍让自己的妻子儿女寄居在刘岱家中,公孙瓒也派从事范方率领骑兵前往协助刘贷。及至公孙瓒初次击败袁绍的军队后,告诉刘岱,让交出袁绍的家眷。同时另下命令给范方:“如果刘岱不交出袁绍的家眷,就率领骑兵返回。等我平定袁绍之后,再对刘岱用兵。”刘岱与部属商议对策,一连几天不能决定。后听说东郡人程昱足智多谋,便召他来征询意见。程昱说:“舍弃冀州袁绍这个近援,而想得到幽州公孙瓒的远助,就好像到遥远的越地去请游泳能手来解救这里已快淹死的人一样,是毫无用处的。而且公孙瓒不是袁绍的对手,如今公孙瓒打败袁绍的军队,然而他紧终将被袁绍擒获。”刘岱听从了他的意见。范方率骑兵离开兖州,返回公孙瓒的大营,还未到达,公孙瓒便已经溃败。
曹操军顿丘,于毒等攻东武阳。操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诸将皆请救武阳。操曰:“使贼闻我西而还,武阳自解也,不过,我能败其本屯;虏不能拔武阳必矣。”遂行。毒闻之,弃武阳还。操遂击眭固及匈奴于夫罗于内黄,皆大破之。
曹操驻军顿丘,于毒等进攻东武阳。曹操命令军队西行入山,前去攻击于毒等的营寨。部下将领全都请求援救东武阳。曹操说:“让叛匪听说我们西行,如果他们回来救援,那么东武阳的包围不救自解;如果他们不回来,那么我们能够攻下他们的营寨,而他们肯定不能攻下武阳。”于是率军出发。于毒听说曹军西行,便放弃东武阳,赶回来援救营寨。曹操乘势进军内黄,向眭固及南匈奴单于於扶罗发动进攻,大败这两支队伍。
董卓以其弟旻为左将军,兄子璜为中军校尉,皆典兵事,宗族内外并列朝廷。卓侍妾怀抱中子皆封侯,弄以金紫。卓车服僭拟天子,召呼三台,尚书以下皆自诣卓府启事。又筑坞于郿,高厚皆七丈,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卓忍于诛杀,诸将言语有蹉跌者,便戮于前,人不聊生。司徒王允与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瓚密谋诛卓。中郎将吕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卓自以遇人无礼,行止常以布自卫,甚爱信之,誓为父子。然卓性刚褊,尝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而改容顾谢,卓意亦解。布由是阴怨于卓。卓又使布守中阁,而私于傅婢,益不自安。王允素善待布,布见允,自陈卓几见杀之状,允因以诛卓之谋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如父子何?”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邪!”布遂许之。
董卓任命他的弟董为左将军,倒子董璜为中军校尉,都执掌兵权。他的宗族及亲戚都在朝中担任大官,就连董卓侍妾刚生下的儿子也都被封为侯爵,把侯爵用的金印和紫色绶带当作玩具。董卓所乘坐的车辆和穿着的各种衣饰,都与皇帝的一样。他对尚书台、御史台、符节台发号施令,尚书以下的官员都要到他的太师府去汇报和请示。他又在地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堡坞,墙高七丈,厚也有七丈,里面存了足够吃三十年的粮食。他对自己说:“大事告成,可以雄据天下;如果不成,守住这里也足以终老。”董卓性情残暴,随意杀人,部下将领言语稍有差错,就被当场处死,致使人人自危。司徒王允与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等密谋除掉董卓。中郎将吕布精于骑射,力气超过常人。董卓知道自己待人寡恩无礼,害怕遭到暗害,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常常让吕布做自己的随从侍卫,对他十分宠信,发誓说情同父子。但是董卓性情刚愎,曾经为了一件不合自己心意的小事,拔出手戟掷向吕布。吕布身手矫健,避开手戟,又和言悦色地向董卓道歉,董卓才息怒作罢。吕布从此暗中怨恨董卓。董卓又命吕布守卫中,吕布乘机与董卓的一位侍女私通,越发心中不安。王允一向待吕布很好。吕布见王允时,主动说出几乎被董卓所杀的事情,于是王允将诛杀董卓的计划告诉吕布,并让他做内应。吕布说:“但我们有父子之情,怎么办?”王允说:“你自姓吕,与他本没有骨肉关系,如今顾虑自己的生死都来不及,还谈什么父子!他在掷戟之时,难道有父子之情吗!”吕布于是应允。
夏,四月,丁巳,帝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卓朝服乘车而入,陈兵夹道,自营至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令吕布等扞卫前后。王允使士孙瑞自书诏以授布,布令同郡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馀人伪著卫士服,守北掖门内以待卓。卓入门,肃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伤臂,堕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主簿田仪及卓仓头前赴其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布即出怀中诏版以令吏士曰:“诏讨卓耳,馀皆不问。”吏士皆正立不动,大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街肆。弟旻、璜等及宗族老弱在郿,皆为其群下所斫射死。暴卓尸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吏为大炷,置卓脐中然之,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坞中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奇玩积如丘山。以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共秉朝政。
夏季,四月,丁巳(疑误),献帝患病初愈,在未央殿大会朝中百官。董卓身穿朝服,乘车入朝。从军营到皇宫的道路两侧警卫密布,左侧是步兵,右侧是骑兵,戒备森严,由吕布等在前后侍卫。王允命士孙瑞自己书写诏书交给吕布。吕布让同郡人、骑都尉李肃与勇士秦谊、陈卫等十余人冒充卫士,身穿卫士的服装,埋伏在北掖门等待董卓。董卓一进门,李肃举戟刺去,董卓内穿铁甲,未能刺入,只伤了他的手臂,跌到车下。董卓回头大喊:“吕布在哪里?”吕布说:“奉皇帝诏令,讨伐贼臣!”董卓大骂说:“狗崽子,你胆敢如此!”吕布没等董卓骂完,就手持铁矛将他刺死,并催促士兵砍下他的头颅。主簿田仪及董卓的奴仆扑到董卓的尸前,又被吕布杀死,共杀了三个人。吕布随即从怀中取出诏书,命令官兵们说:“皇帝下诏,只讨董卓,其他人一概不问。”官兵们听后都立正不动,高呼万岁。百姓大街道上唱歌跳舞,以示庆祝。长安城中的士人、妇女卖掉珠宝首饰及衣服,用来买酒买肉,互相庆贺,街市拥挤得水泄不通。董卓的弟弟董、董璜以及留在坞的董氏家族老幼,都被他们的部下用刀砍死,或用箭射死。董卓的尸体被拖到市中示众。当时天气渐热,董卓一向身体肥胖,油脂流到地上,看守尸体的官吏便作了一个大灯捻,放在董卓的肚脐上点燃,从晚上烧到天亮,就这样一连烧了几天。受过董卓迫害的袁氏家族的门生们,把已被斩碎的董卓尸体收拢起来,焚烧成灰,所撤在大路上。坞中藏有黄金二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堆积如山。献帝任命王允主持尚书事务;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礼仪等待遇均与三公相等,封温侯,与王允一起主持朝政。
卓之死也,左中郎将高阳侯蔡邕在王允坐,闻之惊叹。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亡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疾,而怀其私遇,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邕谢曰:“身虽不忠,古今大义,耳所厌闻,口所常玩,岂当背国而向卓也!愿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而所坐至微。诛之,无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戎马在郊,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无后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
董卓被杀时,左中郎将、高阳侯蔡邕正在王允家中作客,听到这一消息后,为之惊叹。王允勃然大怒,斥责说:“董卓是国家的大贼,几乎灭亡了汉朝王室的统治。你是汉朝的大臣,应当同仇敌忾,而你怀念他的私人恩惠,反为他悲痛,这岂不是与他共同为逆吗!”当时就将蔡邕逮捕,送交廷尉。蔡邕承认自己有罪,说:“虽然我身处这样一个不忠的地位,但对古今的君臣大义,耳中常听,口中常说,怎么会背叛国家而袒护董卓呢!我情愿在脸上刺字,砍去脚,让我继续写完《汉史》。”许多士大夫同情蔡邕,设法营救他,但没有成功。太尉马日对王允说:“蔡伯喈是旷世奇才,对汉朝的史事典章了解很多,应当让他完成史书,这将是一代大典。而且他所犯的罪是微不足道的,杀了他,岂不使天下士人失望!”王允说:“从前武帝不杀司马迁,结果使得他所作的谤书《史记》流传后世。如今国运中衰,兵马就在郊外,不能让奸佞之臣在幼主身边撰写史书,这既无益于皇帝的圣德,还会使我们这些人受到讥讽。”马日退出后,对别人说:“王允的后代大概要灭绝!善人是国家的楷模,史著是国家的经典。毁灭楷模,废除经典,国家如何能够长久?”于是,蔡邕就死在狱中。
初,黄门侍郎荀攸与尚书郑泰、侍中种辑等谋曰:“董卓骄忍无亲,虽资强兵,实一匹夫耳,可直刺杀也。”事垂就而觉,收攸系狱,泰逃奔袁术。攸言语饮食自若,会卓死。得免。
起初,黄门侍郎荀攸与尚书郑秦、侍中种辑等秘密商议:“董卓骄横残忍,没有真正的亲信,虽然手握强兵,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孤立的独夫民贼,可以径直把他刺死!”事情将成,而消息泄露,荀攸被捕入狱,郑泰逃走,投奔袁术。荀攸在狱中沉着镇定,言谈和饮食都与平时一样。恰好董卓被杀,荀攸得以幸免。
青州黄巾寇兗州,刘岱欲击之,济北相鲍信谏曰:“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然贼军无辎重,唯以钞略为资。今不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势必离散。然后选精锐,据要害,击之可破也。”岱不从,遂与战,果为所杀。曹操部将东郡陈宫谓操曰:“州今无主,而王命断绝,宫请说州中纲纪,明府寻往牧之,资之以收天下,此霸王之业也。”宫因往说别驾、治中曰:“今天下分裂而州无主;曹东郡,命世之才也,若迎以牧州,必宁生民。”鲍信等亦以为然,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操领兗州刺史。操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不利。贼众精悍,操兵寡弱,操抚循激励,明设赏罚,承间设奇,昼夜会战,战辄禽获,贼遂退走。鲍信战死,操购求其丧不得,乃刻木如信状,祭而哭焉。诏以京兆金尚为兗州刺史,将之部,操逆击之,尚奔袁术。
青州的黄巾军攻掠兖州,兖州刺史刘岱准备出兵迎击。济北国相鲍信劝阻他说:“如今黄巾军有百万之众,百姓全都十分恐慌,士兵也没有斗志,不能对付敌人。然而黄巾军没有辎重,只靠抢劫来供应军需。我们不如保存实力,首先固守城池。敌军求战不得,攻城不下,势必离散。到那时再挑选精兵,分据各关口要塞,一定可以将敌军打败。”刘岱不听,率军出战,果然被黄巾军杀死。曹操的部将东郡人陈宫对曹操说:“现在刺史已死,州中无主,与朝廷的联系也已断绝,无法再委任新的刺史。我想去说服州中的主要官员,同意由您来主持州中事务。以此作为资本,进而夺取天下,这是霸王大业。”于是,陈宫前去劝说别驾、治中等主要官员。”如今天下分裂,而无人主持州政。曹操是一代英才,假如迎接他做刺史,必然能够使百姓安宁。”鲍信等也有同样的看法,便与州中官吏万潜等人来到东郡,迎接曹操兼任兖州刺史。曹操随后率军到寿张县东攻击黄巾军,未能取胜。黄巾军骁勇精悍,而曹军则兵力单薄。曹操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严明赏罚制度,并且连设奇计,昼夜不停地会战,每次都杀伤不少敌军。于是黄巾军退出兖州。鲍信战死,曹操悬赏寻找他的尸体,但终究没有找到,于是就雕刻了一个鲍信的木像。下葬时,曹操亲去祭奠,放声大哭。朝廷任命京兆人金尚为兖州刺史。金尚将要赴任,遭到曹操迎击,金尚逃走,投奔了袁术。
五月,以征西将军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五月,任命征西将军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初,吕布劝王允尽杀董卓部曲,允曰:“此辈无罪,不可。”布欲以卓财物班赐公卿、将校,允又不从。允素以剑客遇布,布负其功劳,多自夸伐,既失意望,渐不相平。允性刚稜疾恶,初惧董卓,故折节下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颇自骄傲,以是群下不甚附之。允始与士孙瑞议,特下诏赦卓部曲,既而疑曰:“部曲从其主耳。今若名之恶逆而赦之,恐适使深自疑,非所以安之也。”乃止。又议悉罢其军,或说允曰:“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开关,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留陕以安抚之。”允曰:“不然。关东举义兵者,皆吾徒也。今若距险屯陕,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不可也。”
当初,吕布劝王允把董卓的部曲全部杀死,王允说:“这些人没有罪,不能处死。”吕布想把董卓的财物赏赐给朝中大臣及统兵将领,王允又没有答应。王允一向把吕布视为一员武将,不愿他干预朝政。而吕布认为自己诛杀董卓有功,到处夸耀。既然屡次失望,心中逐渐不高兴。王允性情刚直方正,嫉恶如仇,当初因为畏惧董卓,不得不委曲低头。董卓被诛之后,他自认为不会再有什么祸难,颇为骄傲,因此部属们对他并不十分拥戴。王允起初曾与士孙瑞商议,特别下诏赦免董卓部曲。接着又感到迟疑,说道:“部曲只是遵从主人的命令,本无罪可言。如今要把他们作为恶逆之人予以赦免,恐怕反会招致他们的猜疑,并不是令他们安心的办法。”因而没有颁布赦书。后又商议全部解散董卓所统率的军队。有人对王允说:“凉州人一直害怕袁绍,畏惧关东的大军。如今若是一旦解散军队,打开函谷关,董卓的部下一定会人人自危。可任命皇甫嵩为将军,率领董卓的旧部,并留驻陕县以进行安抚。”王允说:“不然,关东的义兵将领与我们是一致的,现在如果再将大军留驻陕县,扼守险要,虽然安抚了凉州人,却会使关东将领起疑,这是不行的。”
时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卓故将校遂转相恐动,皆拥兵自守,更相谓曰:“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尚从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使解兵,今日解兵,明日当复为鱼肉矣!”吕布使李肃至陕,以诏命诛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杀之。辅恇怯失守,会营中无故自惊,辅欲走,为左右所杀。李傕等还,辅已死,傕等无所依,遣使诣长安求赦。王允曰:“一岁不可再赦。”不许。傕等益惧,不知所为,欲各解散,间行归乡里,讨虏校尉武威贾诩曰:“诸君若弃军单行,则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济,奉国家以正天下;若其不合,走未后也。”傕等然之,乃相与结盟,率军数千,晨夜西行。王允以胡文才、杨整修皆凉州大人,召使东,解释之,不假以温颜,谓曰:“关东鼠子,欲何为邪?卿往呼之!”于是二人往,实召兵而还。傕随道收兵,比至长安,已十馀万,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围长安城,城峻不可攻,守之八日。
当时,百姓中盛传要杀死所有的凉州人,于是那些原为董卓部下的将领惊恐不安,全都控制军队,以求自保。他们还相互传言:“蔡邕只因受过董卓的信任和厚待,尚且被牵连处死。现在既没有赦免我们,又要解散我们的军队。如果今天解散军队,明天我们就会成为任凭宰杀的鱼肉了。”吕布派李肃前往陕县,宣布皇帝诏命,诛杀牛辅。牛辅等率军迎击李肃。李肃战败,逃回弘农,被吕布处死。牛辅心中惶恐不安,恰巧遇上军营中无故发生夜惊,牛辅想弃军逃走,被左右亲信杀死。李等回到大营时,牛辅已死,李等无以依靠,便派使者前往长安请求赦免。王允回答说:“一年之内,不能发布两次赦免令。”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李等更加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打算解散军队,各人分别走小路逃回家乡。讨虏校尉、武威人贾诩说:“如果你们放弃军队,孤身逃命,只需一个亭长就能把你们捉起来,不如大家齐心合力,西进攻打长安,去为董卓报仇。如果事情成功,可以拥戴皇帝以号令天下,如若不成,再逃走也不迟。”李等同意。于是一起宣誓结盟,率领着数千人马,昼夜兼程向长安进发。王允知道胡文才、杨整修都是凉州有威望的人物,便召见胡、杨二人,想让他们去东方会见李等人,解释误会。可是王允在面见他们时,并没有和颜悦色,而是说:“这些潼关东面的鼠辈,想要干什么?你们去把他们叫来!”因此,胡文才和杨整修去见李等人,实际上是把大军召回长安。李沿途招集人马,等到达长安时,已有十余万之众。他们与董卓旧部樊稠、李蒙等会合,一起包围了长安。长安城墙高大,无法进攻。守到第八天,吕布属下的蜀郡士兵叛变。
吕布军有叟兵内反,六月,戊午,引傕众入城,放兵虏掠。布与战城中,不胜,将数百骑以卓头系马鞍出走,驻马青琐门外,招王允同去。允曰:“若蒙社稷之灵,上安国家,吾之愿也;如其不获,则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临难苟免,吾不忍也。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太常种拂曰:“为国大臣,不能禁暴御侮,使白刃向宫,去将安之!”遂战而死。傕、汜屯南宫掖门,杀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吏民死者万馀人,狼藉满道。
六月,戊午(初一),叛军引李部队入城,李等放纵士兵大肆抢掠。吕布与李等在城中交战不胜,便率领数百名骑兵,把董卓的头颅挂在马鞍上,突围出走。他在青琐门外停马,招呼王允一起逃走,王允回答说:“如果得到社稷之灵保佑,国家平安,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此愿不能实现,那么我将为之献出生命。如今皇帝年龄幼小,只能倚仗着我,遇到危险而自己逃命,我不忍心这样做。请勉励关东的各位将领,常将皇帝和国家大局放在心上。”太常种拂说:“身为国家大臣,不能禁止暴力,抵御凌辱,致使刀枪指向皇宫,还想逃到哪里!”于是奋战而死。李、郭汜等驻扎在南宫掖门,杀死太仆鲁馗、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赵骑校尉王颀等人,官吏和百姓被杀一万余人,尸体散乱地堆满街道。
王允扶帝上宣平门避兵,傕等于城门下伏地叩头,帝谓傕等曰:“卿等放兵纵横,欲何为乎?”傕等曰:“董卓忠于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卓报仇,非敢为逆也。请事毕诣廷尉受罪。”傕等围门楼,共表请司徒王允出,问:“太师何罪?”允穷蹙,乃下见之。己未,赦天下,以李傕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等皆为中郎将。傕等收司隶校尉黄琬,下狱。杀之。
王允扶着献帝逃上宣平门,躲避乱兵。李等人在城下伏地叩头,献帝对李等人说:“你们放纵士兵,想要做什么?”李等说:“董卓忠于陛下,却无故被吕布杀害,我们为董卓报仇,并不敢作叛逆之事。待到此事了结之后,我们情愿上廷尉去领受罪责。”李派兵围住宣平门楼,联名上表,要求司徒王允出面,问道:“太师董卓有什么罪!”王允被逼无奈,只好走下楼来面见李等人。己未(初二),大赦天下。任命李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樊稠等人都为中郎将。李等逮捕司隶校尉黄琬,将他处死。
初,王允以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傕等欲杀允,恐二郡为患,乃先征翼、宏。宏遣使谓翼曰:“郭汜、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计将安出?”翼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宏曰:“关东义兵鼎沸,欲诛董卓,今卓已死,其党与易制耳。若举兵共讨傕等,与山东相应,此转祸为福之计也。”翼不从,宏不能独立,遂俱就征。甲子,傕收允及翼、宏,并杀之;允妻子皆死。宏临命诟曰:“宋翼竖儒,不足议大计!”傕尸王允于市,莫敢收者,故吏平陵令京兆赵戬弃官收而葬之。始,允自专讨卓之劳,士孙瑞归功不侯,故得免于难。
起初,王允任命同郡人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李等想要杀死王允,又恐怕他们起兵反抗,于是先要献帝下诏征召宋翼、王宏。王宏派人对宋翼说:“郭汜、李因为我们两人在外,所以不敢杀害王允。如果今日应召,明日就会全族被害,你有什么办法吗?”宋翼回答说:“虽然祸福无法预料,然而皇帝的诏命是不能违抗的。”王宏的使人说:“关东诸州、郡义兵好象滚水沸腾,想要诛杀董卓,如今董卓已死,他的党容易制服。如果起兵一同讨伐李等人,与关东诸军相互呼应,正是转祸为福的上策。”宋翼不同意,王宏孤立不能成事,于是双双接受征召。甲子(初七),李逮捕王允、宋翼、王宏,一齐处死。王允的家小也都被杀死。王宏临死之前辱骂道:“宋翼,你这个没用的腐儒,真不足以与你商议国家大事!”李把王允的尸体放置在闹市之中,没人胆敢前去收尸。王允从前的部属、平陵县县令京兆人赵戬,放弃官位,将王允的尸体收葬。当初,王允将讨伐董卓的功劳全都归于自己。由于士孙瑞的功劳归给了王允,没有封侯,因而这次能够幸免于难。
臣光曰:《易》称“劳谦君子有终吉”,士孙瑞有功不伐,以保其身,可不谓之智乎!
臣司马光曰:《易经》说:“辛劳而又谦让的君子,有善终吉祥。”士孙瑞立下大功而不夸耀,以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岂不应称他是智慧过人!
傕等以贾诩为左冯翊,欲侯之。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固辞不受。又以为尚书仆射,诩曰:“尚书仆射,官之师长,天下所望,诩名不素重,非所以服人也。”乃以为尚书。
李傕等任命贾诩为左冯翊,想封他为侯爵。贾诩说:“我提出的只是救命之计,有什么功劳!”坚决辞让不受。李又任命他为尚书仆射,贾诩说:“尚书仆射是宫廷的主要官员,为天下所瞩目,我平素名望不重,不能使人心服。”于是任命贾诩为尚书。
吕布自武关奔南阳,袁术待之甚厚。布自恃有功于袁氏,恣兵钞掠。术患之,布不自安,去从张杨于河内。李傕等购求布急,布又逃归袁绍。
吕布途经武关到南阳投奔袁术,袁术待他十分优厚。吕布认为自己杀死了董卓,对袁家有功,因此放纵部下士兵抢掠,袁术对此不满。吕布察觉后,心不自安,便离开袁术,去河内投奔张杨。李等人悬赏捉拿吕布,形势很紧,吕布又从张杨处逃走,改投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