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四年庚戌,公元八三零年
太和四年(庚戌,公元830年)
春,正月,辛巳,武昌节度使牛僧孺入朝。戊子,立子永为鲁王。
春季正月,辛巳(初六),武昌节度使牛僧孺来京城朝拜。戊子(十三日),唐文宗立儿子李永为鲁王。
李宗闵引荐牛僧孺。辛卯,以僧孺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于是二人相与排摈李德裕之党,稍稍逐之。
宰相李宗闵向文宗推荐牛僧孺。辛卯(十六日),文宗任命牛僧孺为兵部尚书、同平章事。于是,二人一起排挤李德裕的党羽,逐渐把他们从朝廷中贬逐出去。
南诏之寇成都也,诏山南西道发兵救之,兴元兵少,节度使李绛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蛮退而还。兴元兵有常额,诏新募兵悉罢之。二月,乙卯,绛悉召新军,谕以诏旨而遣之,仍赐以廪麦,皆怏怏而退。往辞监军,监军杨叔元素恶绛不奉己,以赐物薄激之。众怒,大噪,掠库兵,趋使牙。绛方与僚佐宴,不为备,走登北城。或劝缒而出,绛曰:“吾为元帅,岂可逃去!”麾推官赵存约令去。存约曰:“存约受明公知,何可苟免!”牙将王景延与贼力战死,绛、存约及观察判官薛齐皆为乱兵所害,贼遂屠绛家。戊午,叔元奏绛收新军募直以致乱。庚申,以尚书右丞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是时,三省官上疏共论李绛之冤。谏议大夫忆敏行具孙叔元激怒乱兵,上始悟。
南诏国当初侵犯成都的时候,朝廷诏命山南西道派兵前往增援。山南西道节度使驻地兴元府的兵力太少,于是,节度使李绛招募新兵一千人前往,尚未到达西川,南诏兵已经退走,新兵于是返回兴元。兴元府的兵力编制历来有严格规定,因此朝廷诏命新招募的兵士一律遣返。二月,乙卯(初十),李绛召集新兵,传达朝廷的诏令,然后,每人赏赐麦子,命令他们回家。新兵闷闷不乐而退,前去向监军杨叔元辞别。杨叔元向来恨李绛不阿谀奉迎自己,就借口说赏赐的东西太少,故意激怒新兵对李绛不满。新兵果然被激怒,顿时哗变,掠抢库存的兵器后,直向节度使衙门冲去。这时,李绛正和自己的幕僚在一起饮酒宴乐,毫无防备,于是慌忙向北城跑去。有人劝李绛从城上缒下逃走,李绛说:“我是节度使,岂能逃走!”命令推官赵存约赶快走。赵存约说:“我以往得到您的赏识和重用,岂可现在自己苟且偷生!”牙将王景延和乱兵拼力厮杀而死。李绛、赵存约和观察判官薛齐都被乱兵杀害。接着,乱兵屠杀了李绛的全家。戊午(十三日),杨叔元上奏朝廷说,李绛擅自收取招募新兵用的财物,因而导致新兵哗变。庚申(十五日),唐文宗任命尚书右丞温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这时,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的官员联名上疏,申诉李绛冤枉,谏议大夫孔敏行把杨叔元如何激怒新兵作乱的事实经过呈奏文宗,文宗这才明白李绛被害的事实真相。
三月,乙亥朔,以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先是,回鹘入贡及互市,所过恐其为变,常严兵迎送防卫之。公绰至镇,回鹘遣梅录李畅以马万匹互市,公绰但遣牙将单骑迎劳于境,至则大辟牙门,受其礼谒。畅感泣,戒其下,在路不敢驰猎,无所侵扰。陉北沙陀素骁勇,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绰奏以其酋长硃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使居云、朔塞下,捍御北边。执宜与诸酋长入谒,公绰与之宴。执宜神彩严整,进退有礼。公绰谓僚佐曰:“执宜外严而内宽,言徐而理当,福禄人也。”执宜母妻入见,公绰使夫人与之饮酒,馈遗之。执宜感恩,为之尽力。塞下旧有废府十一,执宜修之,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杂虏不敢犯塞。
三月,乙亥朔(初一),唐文宗任命刑部尚书柳公绰为河东节度使。以前,回鹘国派人来唐贡奉特产或进行商品交易时,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都担心回纥兵变作乱,因而,常常在迎来送往时,严阵以待,以防不测。柳公绰上任后,回鹘国派遣梅李畅带马一万匹前来交易,柳公绰只派一名牙将骑马到边境上去迎接。李畅到达太原后,柳公绰命令大开节度使衙门,接受李畅的拜谒。李畅被柳公绰的信任所感动,潸然泪下,告诫他的部下,不得在沿途驰猎,侵扰百姓。结果,回鹘此行交易一无侵扰。居住在河东陉岭以北的沙陀部落,向来以骁勇著称,九姓回鹘和六州胡都被沙陀的骁勇所折服。柳公绰奏请朝廷任命沙陀酋长朱邪执宜为阴山都督、代北行营招抚使,批准他们迁居到云州、朔州的边塞之间,以便保卫河东的北方边境。朱邪执宜和沙陀的诸位酋长前来太原拜访柳公绰,柳公绰设宴招待。朱邪执宜神色严肃,见人彬彬有礼,柳公绰对幕僚说:“执宜看起来外表严肃,实际上内心对人宽容;说话虽然缓慢但却言之成理,真是一个有福相的人啊!”执宜的母亲和妻子前来拜见,柳公绰让自己的夫人和她们一起喝酒,然后,赠送礼物。执宜感谢柳公绰的赏识和信任,表示愿意尽力效劳。云州和朔州有过去残留作废的营栅十一个,执宜派人加以修建,命令他的部落兵三千人分别镇守。从此以后,在边境上游牧的退浑、回鹘、鞑靼、奚、室韦等蛮族部落不敢再轻易侵犯。
温造行至褒城,遇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归,造密与之谋诛乱者,以其兵八百人为牙队,五百人为前军,入府,分守诸门。己卯,造视事,飨将士于牙门,造曰:“吾欲问新军去留之意,宜悉使来前。”既劳问,命坐,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围之,既合,唱“杀!”新军八百馀人皆死。杨叔元起,拥造靴求生,造命囚之。其手杀绛者,斩之百段,馀皆斩首,投尸汉水,以百首祭李绛,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闻。己丑,流杨叔元于康州。
温造赶赴山南西道上任,走到褒城时,遇到兴元都将卫志忠刚刚讨伐蛮人回来。温造和卫志忠秘密商议诛讨新兵哗变者的方案。于是,以卫志忠所率领的八百人作为自己的亲兵,另外五百人作为前锋,到达兴元后,进入节度使衙门,分兵把守各门。己卯(初五),温造开始办公,在衙门用酒肉犒劳将士,他对部下说:“我想问一问新兵是愿走还是愿留,请把他们全部找来。”温造慰劳新兵后,命大家都坐下,然后开始喝酒。这时,卫志忠秘密地布置亲兵包围新兵,包围圈刚刚完成,卫志忠大喊一声“杀!”顿时,新兵八百多人全被杀死。监军杨叔元急忙起身,抱住温造的靴子请求免死,温造下令把他拘捕。当时亲手杀死李绛的凶手,被斩成一百段,其余的新兵,都被斩首,尸体全被投到汉江中。温造命用一百个新兵的首级祭奠李绛,三十个首级祭奠其他死者,然后,把以上情况向朝廷报告。己丑(十五日),唐文宗下令,将杨叔元流放到康州。
癸卯,加淮南节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
癸卯(二十九日),唐文宗加封淮南节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的职务,任荆南节度使。
奚寇幽州。夏,四月,丁未,卢龙节度使李载义击破之。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献。
奚族进犯幽州,夏季,四月,丁未(初三),卢龙(幽州)节度使李载义打败奚族。辛酉(十七日),李载义活捉奚王茹羯奉献朝廷。
裴度以高年多疾,恳辞机政。六月,丁未,以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俟疾损,三五日一入中书。
裴度以自己年老多病,恳请唐文宗批准自己辞去宰相职务。六月,丁未(初五),文宗任命裴度为司徒、平章军国重事,等病情减轻后,可三天或五天到中书门下办公一次。
上患宦官强盛,宪宗、敬宗弑逆之党犹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为专横,招权纳贿,上不能制。尝密与翰林学士宋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逼。上以申锡沉厚忠谨,可倚以事,擢为尚书右丞。秋,七月,癸未,以申锡同平章事。
唐文宗忧虑宦官势力过于强盛,这时,杀害唐宪宗、唐敬宗的凶手,仍有人在文宗左右侍从。神策军中尉王守澄尤其专横跋扈,招权纳贿,文宗无法驾驭。一次,文宗秘密地对翰林学士宋申锡谈及宦官专权的问题,宋申锡认为应当逐渐翦除宦官势力。文宗认为宋申锡性情深沉宽厚,忠正谨慎,可以信任依靠,和他密议诛除宦官。于是,提拔宋申锡为尚书右丞。七月,癸未(十一日),任命宋申锡为同平章事。
初,裴度征淮西,奏李宗闵为观察判官,由是渐获进用。至是,怨度荐李德裕,因其谢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东道节度使。
当初,裴度率军征讨淮西吴元济叛乱时,奏请李宗闵为幕府的观察判官,由此李宗闵逐渐被提拔任用。这时,李宗闵怨恨裴度向朝廷推荐李德裕,于是,趁裴度因病提出辞职的机会,建议文宗批准并将裴度外放到藩镇任职。九月,壬午(十一日),文宗任命裴度兼任侍中,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剑南西川节度使郭钊由于身体有病,请求辞职。冬季,十月,戊申(初七),唐文宗任命义成节度使李德裕为剑南西川节度使。
西川节度使郭钊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义成节度使李德裕为西川节度使。蜀自南诏入寇,一方残弊,郭钊多病,未暇完补。德裕至镇,作筹边楼,图蜀地形,南入南诏,西达吐蕃。日召老于军旅、习边事者,虽走卒蛮夷无所间,访以山川、城邑、道路险易广狭远近,未逾月,皆若身尝涉历。
西川自从遭南诏国侵掠以后,残破凋敝。郭钊由于身体多病,因而未暇修补。李德裕上任后,修建筹边楼,派人绘制西川的地形图,南到南诏国,西到吐蕃国。他又每天召集那些长期在军队中供职,熟悉边防情况的将士,即使是士卒或夷人、蛮人也不放过,向他们仔细询问山川、城市、道路的险易、宽窄和远近情况。不到一个月,就了如指掌,如身历其境一般。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关以断南诏入寇之路,或无土,则以石垒之。德裕上言:“通蛮细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镇守,可保无虞。但黎、雅以来得万人,成都得二万人,精加训练,则蛮不敢动矣。边兵又不宜多,须力可临制。崔旰之杀郭英乂,张朏之逐张延赏,皆镇兵也。”时北兵皆归本道,惟河中、陈许三千人在成都,有诏来年三月亦归,蜀人朏惧。德裕奏乞郑滑五百人、陈许千人以镇蜀。且言:“蜀兵脆弱,新为蛮寇所困,皆破胆,不堪征戌。若北兵尽归,则与杜元颖时无异,蜀不可保。恐议者云蜀经蛮寇以来,已自增兵,向者蛮寇已逼,元颖始捕市人为兵,得三千馀人,徒有其数,实不可用。郭钊募北兵仅得百馀人,臣复召募得二百馀人,此外皆元颖旧兵也。恐议者又闻一夫当关之说,以为清溪可塞。臣访之蜀中老将,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馀小径无数,皆东蛮临时为之开通,若言可塞,则是欺罔朝廷。要须大度水北更筑一城,迤逦接黎州,以大兵守之方可。况闻南诏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赂遗吐蕃,若使二虏知蜀虚实,连兵入寇,诚可深忧。其朝臣建言者,盖由祸不在身,望人责一状,留入堂案,他日败事,不可令臣独当国宪。”朝廷皆从其请。德裕乃练士卒,葺堡鄣,积粮储以备边,蜀人粗安。
唐文宗命令李德裕派人堵塞清溪关,以断绝南诏国入侵西川的通道,如果没有土的话,就用石头垒。李德裕上言说:“西川通住南诏国的小路很多,所以,不能阻塞清溪关,只能派重兵镇守,才可万无一失。同时,只要从黎州,雅州召募一万人,成都召募二万人,加强训练则南诏必然不敢轻举妄动。边防戍兵不宜太多,关键在于能够驾驭,听从指挥。过去,崔旰杀节度使郭英义,张驱逐节度使张延赏,所依靠的都是边防戍兵。”这时,北方各道援救西川的兵马大多已返回本道,只有河中、陈许三千人仍留在成都,朝廷下诏,命令他们在次年三月也一并撤回。于是,西川人都恐惧不安,担心各道兵马撤走后,南诏国再乘虚进犯。李德裕上奏朝廷,请求留郑滑五百人,陈许一千人,继续镇守西川,并且说:“西川兵士本性懦弱,最近,又刚刚被南诏打败,都胆战心惊,不堪再用于征战戍防。如果北方各道救援西川的兵马都撤走,那就和杜元颖但任西川节度使时,边防空虚一样,西川肯定难以保全。我担心朝廷有人可能说,西川自从遭受南诏侵犯以后,本道已经增加兵力。其实,前不久直到南诏已经逼近时,杜元颖才开始招募成都市民为兵,总共得三千多人,徒有其数,实际上毫无战斗经验。郭钊仅在东川招募了一百多人,我又招募二百多人,此外都是杜元颖的原有兵力。我还担心朝廷中有人听信蜀道险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认为只要堵塞清溪关,就可以阻挡南诏国的侵扰了。我曾访询过西川的老将,得知在清溪关的旁边,还有三条大路,小路不计其数,这都是东蛮为南诏国临时开通的道路。如果认为只要堵塞清溪关,就能阻挡南诏国的侵扰,那就是欺骗朝廷。关键是应当在大渡河以北另外修建一个城堡,和黎州连绵相接,用重兵屯守,才可能抵挡南诏国的侵犯。况且我听说南诏国把他们俘掠的二千西川人和大批金钱财宝用来贿赂吐蕃,如果他们知道西川的虚实,两国联合入侵,国家的安危就很值得忧虑了。现在,朝廷有些人轻率地提出建议,都是由于他们不负责任的缘故。希望朝廷责令他们把自己的建议写成状子,留在政事堂存档,一旦将来出了问题,有案可查,不能找我一个人担当罪责。”朝廷全部批准了他的请求。于是,李德裕训练士卒,修补城堡边障,积储军粮,以便加强边防。西川人民初步安定下来。
是岁,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死,孙彝震立,改元咸和。
这一年,勃海国宣王大仁秀去世,他的儿子大新德早年死亡,于是,他的孙子大彝震被立为国王,改年号为咸和。